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灰色雾气之中,清明在颜色更浓的黑雾前驻足片刻便是转身离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那黑雾之中,响起了破风声。
清明下意识得脑袋一偏,一柄漆黑的长剑便是从耳边擦过。
黑剑在灰雾之中看的不甚真切,清明只能根据破空声来分辨方向。
嗖!
破空声传来,清明侧身一躲,可还是来不及,手臂上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溢出。
黑剑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鲨鱼,以更快的速度飞射而来。
一次次闪躲,没一会清明身上就已经多了数道伤痕,虽然也有拳头砸到黑剑之上,可是这黑剑仅仅只是摇晃了一下就又是腾空而起,就仿佛没事一般。
反而是沾染了清明的血液之后,黑剑上面出现了无数红色线条,就像是人身体的脉络一般,将血液缓缓吸收。
尝到鲜血的滋味,黑剑在半空中不断晃动起来,就像是拿到了心爱玩具的孩童,蹦蹦跳跳。
“这就是魔兵么?果然很邪性。”
清明望着在半空中不断沉浮的黑剑,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虽然走江湖才两个月时间,但清明也算是战斗经验丰富,却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还会面对这种不是“人”的对手。
黑剑几次穿梭之后,清明身上又添几道伤痕,也是恼了,膝盖微微下蹲,扎了个马步,一手握拳收于腰间,一手摊开,拦在身前。
黑剑在此时飞射而来,清明双目如同鹰隼一般死死盯着剑身,身体微微一侧,收在腰间的拳头如同闪电般轰出,砸在了剑柄之上。
黑剑在半空中旋转了起来。
清明乘胜追击,手掌探出猛地抓住了剑柄,随后就是狠狠得往地上一砸,砸完还不解气,又是抡起黑剑砸在了另一边的地面上。
接连砸了数次之后,黑剑上开始出现裂纹,清明感觉到手中挣扎的力度在不断变小,一直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黑剑折断,再也没了动静。
清明大口喘着粗气,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居然已经步入了黑雾笼罩的范围。
而此时,身边正悬浮着一柄青色长剑,一杆玄色长枪,以及一长一短两柄配套的短剑。
这三样兵器在半空中不断浮沉,就像是三个幼童正在好奇得打量着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
清明顿时全身汗毛竖起,就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
而此时身在剑窟的端午,在混混沌沌之间就来到了一座小山包前面,遥遥望去可以看到小山包上坐落着一座石室,只是这石室比之端午之前看到的“冲霄”所在的石室要大上不少。
“冲霄”剑的势力范围是半里地,这间石室中的藏剑势力范围足足有一里多地,是冲霄的两倍不止,站在山包上向下望去,寸草不生,也无任何长剑。
端午只觉脑海中的呼唤声音越加强烈,甚至还有种在颅内不断回荡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
端午痛苦得按着额头,脑袋嗡嗡作响。
空荡荡的山包上寂寂无声,没人回应。
环顾四周之后,端午将目光放在了那座石室上,只得迈步走去,随着距离的接近脑海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也让端午越加确定,这呼唤声来自于石室中的那柄剑。
石室中的长剑终于映入眼帘。
是一柄古朴的长剑,岁月在其上留下了无数痕迹,与剑窟中其他形态各异的长剑不同,这柄剑普通得让端午觉得它就不应该放在石室里。
每个时代,随着每一位工匠的技艺提升,对兵器的铸造也有了更多的追求,除了基本的锋利坚韧之外,在外观上也追求特立独行,或是镌刻异兽的花纹,或是在剑柄造型上做特别的构造。
可眼前这柄剑,就仿佛长剑这种兵器诞生之初打造出来的,没有任何特殊的纹路装饰,也就比半成品的剑胚要精致一些,属于是丢在外面剑海之中,端午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如同兵器。
端午又是多打量了几眼,这才注意到剑脊之上刻着“路茫茫”三个字,应该就是这柄长剑的名字。
只是有了“冲霄”剑的教训之后,端午可不会再轻易说出名字来。
然而端午却发现,在见到了这柄“路茫茫”之后,脑海里的呼唤声便是突兀得消失了。
也就在这时,端午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场景便是发生了变化。
“相公,粥煮好了,你快出来吃吧。”
一声浅浅的呼唤自耳边传来。
端午扭头一看,发现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正在灶台上忙活。
“你是在叫我?”
端午疑惑得问道。
女子转头:“当然是叫你了,怎么今天跟傻了一样,吃完赶紧把外面菜摘了,还得拉去市集上卖呢。”
说着女子便推着端午坐在了桌前。
端午仔细得盯着女子的脸,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就仿佛罩了一层迷雾一般。
桌上是一碗朴素的粥,漂浮着几块肉粒和白菜,虽然不丰盛,可对端午来说,也是难得的饭食了。
,!
喝完粥之后,端午就朝着屋外走去。
一脚跨出房门,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眼前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
依旧是那名女子,虽然看不清脸,但端午心里就是知道。
此时女子已经身怀六甲,大着肚子,依旧站在灶台边。
“相公,你快听,宝宝踢我了~”
女子声音里有疼痛,也有欣喜。
场面再次一转,女子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幼童。
“相公,你回来啦。”
“爹!”
男孩跑着扑进了端午的怀里。
端午一阵恍惚,虽然这场景是碎片一般呈现,可心里好像是真的被这女子走了进来,说不清浓情蜜意。
还没等端午细细品味天伦之乐,场景又是发生了变化。
黑夜,月光,依旧是在屋内。
女子已经躺在血泊之中,手掌伸出来断断续续说道:“救……救我……”
端午目眦欲裂,却发现脚边还有个幼童正抓着自己的大腿,哭喊道:
“爹爹,你不要杀娘,娘流了好多血,娘肯定很痛,呜呜呜。”
端午只觉内心之中无比悲愤,胸腔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要将眼前所有一切都撕碎殆尽。
场景变化,端午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着华丽衣裳的少年,此时正悬在墙上要爬出去。
“快,快来帮我一把,这次我一定要跑出去!”
此时端午依旧还沉浸在刚刚血腥的场景之中,大口喘着粗气。
“你干嘛呢,还不快过来帮忙,等一下家丁就要来了!”
少年催促道。
端午脚步正要上前,眼前又开始天翻地覆。
少年已经长成大人,身穿劲装,头戴斗笠,腰间挂着长剑,俨然一副侠客模样。
侠客将一碗酒豪迈饮下,大笑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江湖路远,各自珍重。”
端午亦是将碗中烈酒饮下,郑重其事道:“珍重。”
再下一段碎片,少年已是垂垂老矣,身无长物,亦无子嗣,一群孩童将其围在中间不断嘲笑和愚弄,时不时还会把手里的零碎物品扔在老人身上。
老人只能嘴角带着苦笑推开孩童逃离。
端午看到此情此景,只觉胸中苦涩,岁月在少年身上留下了一整座沧海桑田。
最后一个场景,白头少年在苍凉的戈壁之上,手握长剑,面对无数兽首人身的异族,独斩数百,血染长衫。
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白头少年早已没了初入江湖时的豪情壮志,只是哀切留下一句:
“我亦飘零久,数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混浊双目缓缓合上,阖然长逝。
端午只觉胸中意气无处宣泄,最后化作一声不甘的咆哮,响彻苍穹。
至此,端午在接二连三情绪的起伏之中,终于承受不住昏厥了过去。
而在外面,端午的身体在意识陷入沉睡的瞬间也是同步倒了下来。
就在身体即将接触地面的瞬间,手指头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眸猛然睁开,是一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眸子,妖异无比。
诡异的是,端午的身体也就这样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嘴角勾起一抹肆意狂放的笑容。
“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
“端午”站起身,径直走入石室之内,将手掌轻轻覆在剑柄之上,毫无迟滞得拔出了那柄“路茫茫”。
“老友,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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