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被押入永巷后,就一直被困在下面的牢狱中。
小小的房间一眼望到底,时不时有人从栏杆前经过,没有一点隐私,每天听着其他人的受刑的嘶喊声,鼻尖是各种腥臭难闻的味道……
张氏日日都在做噩梦,怕哪一天有人打开牢门,要去提审她,也怕太子忘了自己。
张氏的精神逐渐变得衰弱。
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前世没有,这一世直接来到太子身边,现在她才窥见一丝皇权的残酷。
门口锁链响动的声音惊醒张氏,从她进来后,牢门第一次打开。
张氏慌张扑过去:“我能出去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她们只是沉默地带张氏回到了地面上。
冬日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张氏第一次觉得阳光是如此可贵。
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太子,张氏疯了一样地扑到太子怀中,太子抬手想要安慰她,却在嗅到她身上的浓重的味道时,僵住了身体。
“殿下,求求您,妾是清白的,是太子妃污蔑妾,妾什么都没有做,对,一定是冬霜……”
因为久久没有等到太子的安慰,张氏慢半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
她退后了两步,跪在地上,仰着头楚楚可怜地看着太子,先关心太子身上的脏污,再流着泪诉说自己的惶恐,和对太子的担心,担心这件事是其他人策划谋害太子……
张氏陪在太子身边三年,三年时间,她早已经知道该怎么样激起太子的疑心和对自己的怜惜。
果然,太子的神情转为和缓,在他的心中,自己能来永巷看张氏,那就是张氏的福分。
按照规矩,张氏不贞,根本不配再伺候自己了。
太子心中还有一丝不自在,许是对自己刚才竟然产生放弃张氏的想法,毕竟张氏是这么爱着自己啊。
这点不自在全部转变为对宫人的暴怒:“这是孤的昭训,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这么对待她?”
太子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立刻让人给张氏换了房间,换到了永巷中的一处宫殿,殿内只有一张床、一桌一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和东宫相比差远了。
就算是东宫的粗使丫鬟睡得地方都比这间屋子好,但和之前的牢狱相比,也可以说是天上地下之别了。
等到张氏洗净身体后,立刻就缠上了太子。
温香软玉在怀,太子心神荡漾,更加心疼张氏现在的待遇。
太子原本还想让张氏在永巷多呆两天,避一避风头,等前朝事情了结后,再放出张氏。
可现在太子不这么想了,曹国公是臣,孤宽容大度不计较曹国公世子的冒犯,逼奸后妃,论起来,这是能牵连整个曹国公府的大罪。
曹国公有什么资格要求处置张氏啊?
他真懂得一点臣子之道,就该主动上书请罪!
太子吻了吻张氏,答应道:“放心,最多两天,孤就带你出去。”
太子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他没有直接去寻皇祖母。
一来,曹国公世子是他的伴读,他刚死自己就出面放出张氏,虽然这是应该的,但是难免有些不长眼的家伙,会在背后说上一句薄情。
二来,皇祖母不喜欢张氏,之前就想处死张氏,不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
太子刚刚从永巷出来,苏珺这里就得到了消息。
她看着火盆中燃烧的纸张,好奇道:“冬霜,你说张氏见了太子,能够让太子打定主意救她出来吗?”
冬霜侍立在一旁,道:“奴婢认为应当可以,张氏不像是大家族专门培养出来的暗子,在狱中住了三天,就已经心防不稳。这时候见到太子,一定会全力以赴求太子救她出来。”
没有说的话是,张氏擅长把控太子心思,只要张氏愿意做,那有九成把握太子会答应她。
苏珺也清楚这一点,道:“那希望她动作快些。”
冬霜问道:“小姐,现在要让她们提审张氏吗?”
苏珺想了想,道:“再等等,等太子为张氏求情后,那时候皇帝会下令禁止太子再去永巷。”
苏珺需要知道张氏的来历,也需要让张氏咬死太子母族魏国公府,在提审张氏之后的一段时间内,绝不能被其他人打扰,让张氏以为自己还有其他出路。
两人说话间,外间传来高声请安声,原来是太子来了。
苏珺有些惊奇,太子许久没有来她院子了,这时候来做什么?
太子进来后,伸手扶起行礼的苏珺,却被苏珺避开了。
苏珺起身坐回原位,直接道:“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太子不悦,“这是孤的院子,你是孤的妻子,孤来这里还需要理由吗?”
苏珺似笑非笑地道:“只怕殿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殿下这么说,那我就认为殿下今日来这里不是为了其他人了?”
苏珺看到太子先是惊讶,可只要一想到太子是刚见了张氏,就猜到了几分太子的来意。
太子脸色一僵,面对太子妃玩味的眼神,太子却没有扫袖离开,反而吩咐下人都下去。
冬霜站在原地没动,有了上回的事情,她们不可能让太子和小姐单独相处。
太子神色一沉,想呵斥,可却看到了苏珺讥笑的眼神。
放在往日,他一定会生气,可此时面对这张姣好的面容,太子不期然想到了那一日惨白瘦削的侧脸上连片的红痕。
这几日过去,她养好了伤,脸上也多了一点肉。
只是,还是瘦得厉害。
“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太子心中无端升起烦躁,苏珺管着后院,怎么到现在还能让灶上的人欺负。
做得饮食不合胃口,那就换,伺候不好主子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既是对苏珺行事的不满,也有……苏珺照顾不好自己的不满。
只是此时的太子,分不清不满的缘由。
苏珺冷冷道:“怎么?太子是要亲自下厨给我做一顿吗?”
太子先是生气,怎么能让他做这种下人的活计!
可是,对上苏珺那双水洗过的眼睛,她是刚刚哭过吗?
因为自己吗?
因为前些天的事情吗?
都过了这么多天,怎么还斤斤计较,大不了……大不了就给你做一顿饭吧。
父皇以前给母后布菜,孤现在只是做顿饭,应该没什么吧?
就当、就当是赔罪了。
太子罕见地沉默,竟然没有反驳。
对于太子这等人来说,虽然他眼高于顶,但是耳濡目染之下,皇祖母、皇帝的事例在前,他心底是想有着和妻子举案齐眉的美好愿景。
苏珺见太子闷声坐到了长榻的另一角,讶异挑眉,太子这么看重张氏啊,竟然忍下来了。
苏珺知道不能激太子主动离开了,那就谈谈吧。
她抬手让冬霜出去,冬霜不愿意,在苏珺的再次要求下,冬霜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娘娘,奴婢就守在门外。”
太子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嗤笑道:“她们倒是忠心。”
苏珺讥讽道:“殿下靠不住,我就只能靠她们了,否则啊,就怕殿下又发疯。”
太子呐呐道:“只那一次,两年多只那一回。”
“殿下还想不止一回吗?”苏珺推了推茶盏。
太子看着檀木桌中间的茶盏,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自然给茶盏倒了水,并且主动推给了苏珺。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做过一点服侍人的活计。
可,夫妻两私下在一起,这不算是服侍人吧?
这个问题在太子心中绕了一圈。
在他看到苏珺品茗的安静侧脸时,得出了答案,不算,这应该算是闺房之乐?
太子以前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给妻子画眉,做这种下人活计,可现在太子却摸索到了一丁点的乐趣。
苏珺喝茶时,猛然想到这是她们第二次这么安静地谈话。
成亲最开始的一年,每回太子来她这边坐坐,就会有外朝公务需要太子处理,往往都是被人匆匆唤走。
之后她和太子之间的相处模式就定了下来,保持着客套,恪守着每个人的界限,总是带着几分生疏。
在一些事上,她们总是有着分歧,往往不欢而散。
两人都是被长辈娇宠长大,从来没有自己低头去哄别人的时候,太子不用说,苏珺嘛……她和楚桓在一起,楚桓从没有直截了当拒绝她的时候。
所以两人呆在一处,又没有打破夫妻间的界限,没有夫妻的亲密,那就会是矛盾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