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珺坐在榻内,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太子,长长的影子投射在苏珺身上,就像是被太子圈住了身体。
恍惚看见了初嫁时的小姑娘,那时她还没有及笄。
太子心中突然就没了一点气,这是他求娶来的人,苏珺现在不想管张氏,那就自己来做。
就算来日上面没了长辈,她也有自己,后院中出什么事情,自己多费些精力了就是,这是他的妻子,他多照料一些也没有关系。
太子心中柔软,他抬手想为苏珺撩起腮边长发,却被苏珺打开了手。
太子好笑道:“还气着啊。”
“气性大,活却一点都不做,孤像是养了只狸奴,不是娶了一个妻子啊。”
苏珺猛然抬头,为什么太子会用这个称呼?
苏珺瞪圆了眼睛,更加可爱了,太子笑道:“嗯?不满意叫狸奴?”
太子和齐王是兄弟,当他用着戏谑调侃的语调讲话时,竟然和楚桓有几分像。
苏珺:“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殿下以后不要用了。”
“是吗?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年?
苏珺恍惚了一瞬,想起了初嫁时的光景,那时候太子是称呼过她这么一回。
不,或许还有更远。
苏珺猛然想到了什么,“当年是你吗?”
苏珺幼时在宫中迷路,那时候正值深夜,四周黑漆漆一片,是一个人领她回到了举办宫宴的地方。
那时候的人就会用着一种既嫌弃又调侃的语气唤她狸奴,“跟猫似的,到处乱跑,却又不会认路,蠢。”
太子颔首:“是啊,你跑去坤宁宫附近,当然只能是孤带你回来了啊。”
苏珺耳边有如惊雷炸响,头晕目眩。
珺儿,狸奴,年少伸出的援手……
就像是在一层层覆盖她和楚桓的过往,最后面目全非,她和楚桓不过是年少相交。
苏珺心中泛起凉意,倘若她没有想清楚对楚桓的感情,倘若她没有和楚桓定情,那么她和太子……
苏珺唇瓣微张,露出一点贝齿,冬日泛着凉意的空气自口鼻直入肺腑。
如果没有系统,懵懵懂懂的她会对太子交出真心吗?
苏珺:“……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殿下不要唤我这个称呼了,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你这么唤我。
太子摸摸她的头,道:“好,孤不唤,怎么要哭了啊?张氏的事,你不用插手了,孤来处理。”
苏珺道:“我本来就没想插手。”
太子道:“知道了,孤是怕你躲起来生闷气,以后都不用你插手张氏的事情了,放心,谁都越不过你去。”
太子走了,苏珺能听到他吩咐膳房的声音。
昏暗的烛火下,苏珺如玉的脸明灭之间,含着太多难言的情绪。
会的,苏珺会懵懂着交出真心。
可惜,有了张氏,所以苏珺不会和太子有相处的机会,更不会产生情愫。
幸好,有了张氏,所以楚桓如愿以偿。
苏珺跪在榻上,亲手推开窗,廊下都升起了灯,最亮的那一盏是太子身边的行灯,为他照着前方的路,慢慢离开这座小院。
太子若有所感,停步回望,却只能看见牢牢紧闭的窗户。
苏珺双手按在窗户上,牢牢抵住它,窗户上雕刻着麒麟送子、龙凤呈祥,和当年出嫁的轿子有几分相像。
当年……当年刚嫁时,苏珺对新婚生活是有着好奇和……期待的,只是后来,发现都一样。
苏珺过着自己的生活,去陪皇太后,偶尔和太子一起吃一顿饭。
和没嫁人时没什么不同,只是她不能时常见到爹爹,也需要重新学一边规矩。
但总体上来说,苏珺过得是舒心的。
东宫就她和太子两个主子,皇太后撑腰,太子不管后宅,东宫是苏珺的一言堂,她没体会过新嫁娘的步步谨慎,处处看着夫家人脸色的生活。
不需要去小心翼翼周旋夫家各种人际关系,只有宗室讨好她的份,就算不讨好苏珺,也绝不敢为难苏珺。
所以这两年,在张氏处处想置苏珺于死地,费尽心思讨好太子时,苏珺眼前是一片祥和。
“张氏,是人哪。”
苏珺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在冬霜露出不解时,苏珺却没有再解释的心思了。
作为帝国金字塔顶尖的人,苏珺和她身边的人都没有将张氏看在眼中,一个宫婢,顶了天也翻不出风浪。
太子宠爱她?以后的美人多的是,苏珺找些其他人分了太子心思就是了。
可是,张氏是人,不是物件,那么她自然会想尽办法向上爬,只是她们都没有觉得有威胁。
时下男子多妾是一件正常事,妾就是给男主人赏玩的东西,只有说要宠妾灭妻,太难了。
宫妃花费百分之二百的心思,得到皇帝的喜欢,能够升位,皇后在皇帝身上花费七成心思,那就是贤妻了。
让妃转为皇后,翻遍史书,成功的不过就是那几例。
苏珺叹息了一口气,想到太子方才的失态。
或许当年她表现出对张氏的在意,一切就都不同了。
可是,不会的。
一来,当时苏珺没开窍,二来,身边的环境如此,和一个妾吃醋?那是在轻视自己。
苏珺可以处罚张氏,但不能嫉妒张氏,因为张氏不配。
这么看来,太子认为苏珺会吃醋,他才是身边人中的异类。
*
第二天,太子主动去找了皇太后,果不其然被骂了一通。
皇太后对张氏更不满,严令任何人去看张氏。
太子又去求了皇帝,再次被拒绝,皇帝罕见地斥责了太子。
“这是儿臣的昭训,事情没查清楚,就把她放进永巷,这是在打儿臣的脸。”
“这是朕的意思,不必再提。”
太子多番碰壁,回东宫后,左右又适时煽风点火。
说的无非就是陛下不顾虑太子,这种事本来是曹国公世子的错,现在却要逼迫太子退让。
要是齐王,皇帝一定不会这样,听说齐王又打了胜仗……
太子虽然呵斥了左右,但心中也听了进去,齐王太年轻,随着时间推移,齐王给他的压力越来越大。
张氏曾经的话和现在串在了一起,他是太子,不是皇帝,父皇现在是壮年,他的地位看似稳固,实际上有着许多隐患。
就像现在,他都不能插手张氏的事情。
同日,曹国公府听到了太子求情的消息。
曹国公捏碎了手中的杯盏,“欺人太甚!”
之前有人上门说太子对曹国公府不满,认为世子死有余辜,曹国公不信。
可现在看来,这竟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