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珺和楚桓告别时,犹豫了一瞬,还是回身从马车上取出了护膝。
“这个给你。”
护膝的针脚很密,看得出来是很花了一番心思,但是护膝上面的刺绣却像是初学者的练手之作,嗯……很难看。
几乎看不出来绣的是什么东西,楚桓辨认了好一会,才猜出应当是长寿绣纹。
他的珺儿在祝愿自己长寿无忧。
苏珺搅着手,有些不安,这是她第一次花了心思送给心上人的东西,可也确实不好看。
护膝上的绣纹是寿字拉长,寓意寿命长久,按照时下的审美,巴掌大的布料上应该绣着十来个小的寿字,而且间隔整齐,每一个寿字应该大小相同,浑然像是复刻出来的。
而且绣寿字是最简单的工法,但是苏珺绣不好。
刺绣这种事,是时下最高超的工艺之一,苏珺觉得这种绣样稀松平常,可这是因为她身边的都是顶好的绣娘。
她自己上手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苏府的一个月来,苏珺练了许久,最后却也只能勉强做成楚桓手中的模样。
护膝上面绣着五个寿字,勉强能对工整,但每一个寿字都各具特色……好吧,就是绣得乱七八糟。
唯一能拿出的优点就是,这双护膝上没有一处悔针的孔洞,是苏珺一气呵成绣好的。
也是因为自己动手做了,苏珺才反应过来,做一件雪狐披风,需要的雪狐数量要远超披风需要的数量,留足处理皮毛失手的错处,这样才能得到一件纯白无垢的披风。
相比楚桓送的东西,自己送的就有些敷衍了。
苏珺没想拿出来,她想左右冬天都快过去了,她等到明年,明年再送给楚桓,那时候自己一定能做得很好!
但是苏珺现在反悔了,因为楚桓需要知道自己爱着她,因为现在拿出来,楚桓就能早一年开心。
苏珺扯着楚桓的衣袖,仰头看他,道:“明年我再给你送一对护膝,不,以后我年年都送。”
在那个风雪夜,你求不得赐婚圣旨,只能得到刺骨严寒。
在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但是——
楚桓珍重地收好护膝,握住苏珺的手,道:“不用了,珺儿,你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可……”
楚桓抱住了她,在她耳边道:“珺儿,这都是下人的活计,我希望你嫁给我可以过得比在苏家更好。”
楚桓珍惜苏珺的心意,听到苏珺说年年送他这些东西时,他心中炸开了花,但是不行。
苏珺未出嫁时没有给苏绍贤做这些东西,是因为她学不会吗?
不是,只要愿意学,什么事都能学个大体模样来,不会顶尖刺绣,长年累月练习下,绣一个寿字是绰绰有余。
但是不值得。
苏绍贤精心养大的女儿不该做这些事,这真的是下人的活计吗?
不是。
只是在苏珺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又不喜欢刺绣,那为什么要在这上面花费许多心思,熬坏了眼睛,只是为了送给其他人呢?
比其女儿花费心思送自己这些东西,苏绍贤更希望女儿不做这些,因为他疼爱女儿。
楚桓也是一样。
面对苏珺,他总会将自己放得很低,愿意主动去做这些事,愿意自己去冒着严寒狩猎,总觉得自己亲手狩猎的雪狐是不同的。
但是他不希望苏珺将自己放得很低,因为他舍不得。
让养尊处优的人俯身为自己做事,这确实能人产生满足感,尤其她还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
但是楚桓舍不得。
哪怕在时下的观念中,女子亲手做刺绣送给夫君,这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什么都不做,才显得不正常好不好啊?
但是楚桓舍不得。
在爱上苏珺前,他就已经了解苏珺,他舍不得让苏珺套进贤良淑德的模板中,大抵喜欢到了深处,总觉得这人做什么都是对的,总是会控制不住纵容她。
总是觉得这人做上一点事,都是该被夸了又夸,怜惜再三的。
苏珺回抱住楚桓,靠在楚桓的胸前,耳边是心上人的心跳声,她道:“你会宠坏我的。”
这样的爱意,如果有一日转淡,那么苏珺就会再无法适应了。
倘若真有那么一日,在后来的宫妃眼中,就会觉得苏后真是无脑,竟然敢直接闯乾清宫,苏珺犯下大罪触怒了皇帝,竟然就想着用一双随便做的护膝糊弄过去……
苏珺回宫后,先去了拜见了太后。
太后拉着她好一番安慰,浑然像是苏珺受了什么委屈。
苏珺亲昵地道:“我没受委屈呢,皇祖母日日派人给我送东西,没人敢在我面前说闲话。”
太后仔细端详,苏珺气色好,脸蛋白里透红,心中才长呼了一口气,“这就好,太子的伤稳定下来,还需要再将养两月。”
“嗯。”
苏珺收敛眸中情绪,面上笑着应了。
等她即将踏出宫门,进入长长的甬道时,突然顿住,回身望了一眼,却只能看见高大的殿宇。
“娘娘?”
送她出门的嬷嬷疑惑出声,苏珺笑着没说什么,只叮嘱他们照顾好太后,心内却怅惘难言。
太子正年轻,身体强健,又常年习武,虽然被废人曹氏刺了一剑,但伤情很快稳定下来,现在看着只是消瘦了一点。
之后的几日,太子几乎每日都会和苏珺一同吃饭。
又一日两人用完膳,等宫女撤下膳食,苏珺坐着饮茶和太子闲聊了两句,按照往日的惯例,这时候苏珺就会主动告退了。
太子道:“我将她们遣送出宫了。”
苏珺坐在太子对面,听到这一句,疑惑看向太子。
太子倚靠在隐枕上,解释道:“之前的几个选侍,我将她们遣送回宫了。”
求和的意味太明显了。
东宫中只有苏珺,以后我们夫妻好好过吧。
相比公侯子弟,太子足够洁身自好,此时的做法,更是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这可是皇家啊。
苏珺放下了茶盏,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久,才道:“殿下不喜欢她们服侍吗?那我……”
太子俯身握住了苏珺的手,动作牵动了他的伤口,腹部传来隐隐痛楚,他眉头蹙起,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珺恭敬中带着歉意道:“妾身驽钝。”
窗边的花瓶中插着几枝素心梅,每回苏珺来这里都能看见素心梅,太子愿意花心思,也会投人所好。
苏珺抽出了手,从花瓶中拿了一枝梅花,“殿下,我先告退了,就不打扰殿下处理公务了。”
太子神情不虞,却在看见苏珺取下素心梅梅枝时,脸色好转了许多,珺儿是知道他的心意,只是在害羞罢了。
无妨,他们还有许多时间。
出了院子,苏珺将梅枝丢给秋露,让她去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