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却默认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跟在他身后，甚至故意放慢脚步。
没走多久，身后忽然传来痛苦的闷哼声，还隐隐夹杂随着颤抖的泣音，像是在极力压抑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企图不让人发现。
慕云衡动作一顿，往前面走了几步，这次却没人再跟上来了。
叶篱脚底本就有伤，加上长时间未处理，早就发炎溃烂了，此时又跟在慕云衡身后走了这么久，溃烂的地方仿佛被一万只蚂蚁啃噬过，又痒又疼。
现在是站都站不起来了，眼见着慕云衡越走越远，心里着急又慌张，不小心踩到一块尖锐的石头上，剎那间就流血了，叶篱疼得摔在地上，双眼泛红，却还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不让前方的人发现他。
可实在是太疼了，全身都在发抖，连呼吸都是折磨，就在他不知所措，以为自己会被丢下时，前方的身影不知何时折返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了他半晌，眼神在他被血染红的脚底板凝了片刻，忽而缓缓蹲在他面前，语气似喝斥又似无奈，“你怎生得如此娇气？”
以为会被丢弃的叶篱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着道歉，以为自己给对方添麻烦了，边抹眼泪边说，“对...对不起，我是不是...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慕云衡没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为何不早点说？”
叶篱抽抽噎噎回答：“你本就帮我很多了，若是再麻烦你，就真不知该如何让报答你了？”
他身上穿着慕云衡的衣服，有些宽大，愈发显得他娇小可人，伸出手抹泪的时候，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眼睛鼻子都是红红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兔子，可怜巴巴地等着别人救他。
慕云衡真不知这人是怎么长这么大的，难道只喝露水，吃仙草不成？
不然怎会...怎会，慕云衡想了半天找不到形容词，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一时竟犹豫自己刚才是否做得太过分了，明知他身上有伤，胆子也小，却依旧不管不顾，一心往前走。
慕云衡难得蹙了蹙剑眉，伸出一只手问他，“还能站起来吗？”
叶篱看着面前的手，修长白皙，骨骼分明，指甲整整齐齐的，圆润干净，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指腹却覆着薄薄的茧，应该是练剑练出来的，有种流畅的力量感。
他好半晌才伸出手，准备搭上去时，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不仅有污泥，还有恶心的血渍，于是连忙收回来，摇头说：“我...我没事，可以自己走。”
慕云衡看见了他想搭上来的动作，思忖几瞬，站起身然后背对着他蹲下，说：“上来，附近有个洞穴，先敷好你脚上的伤，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叶篱再拒绝就有点不知好歹了，还矫情。
慕云衡的背结实精瘦，隔着薄薄的衣衫，可以摸到带着温度的肌肉，不高，却烫得叶篱心跳噗通乱跳，手都不敢乱放，老老实实圈着慕云衡的脖子，呼吸放轻，尽量往后缩着，不让自己身上的污渍染脏一尘不染的白衣。
正如慕云衡所说，不远处真的有处山洞，走进去，地上有烧过的余烬，旁边放着干燥的野草，以及几块成年男人那么高的大石头。
应该是曾在这里呆过的修士所留下的。
慕云衡就着月光将叶篱放在干草上，转身出去找了几块木头，掐了个火诀，洞穴霎那被照亮，也没那么冷了。
叶篱乖巧地坐在原地不动，却本能的伸出手靠近热源，巴掌大的小脸傻乎乎盯着升起的火舌，眼睛亮亮的。
慕云衡疑惑，这火有什么好看的？
火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因为叶篱只是在发呆，单纯的发呆，什么也没想，只是纯粹的放空自己，不让自己回忆起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直到慕云衡的声音打断了他，“鞋子脱掉。”
叶篱回神，一愣，还没动作，慕云衡已经径自握着他的脚腕，利落地脱了鞋袜，血淋淋的脚暴露出来，不禁愣了一愣。
叶篱的脚无疑是好看的，莹白光滑，但此时，这双脚上全是伤口，干涸的血迹已经快变成褐色，黏在脚上，狰狞恐怖。
慕云衡很快从药袋中掏出一个瓷白色的瓶子，轻声说：“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
慕云衡说疼是真的疼，那药一洒到伤口，叶篱只觉得一把盐洒在了伤口上，活像被人狠狠撕开了一般，疼得细汗都渗出额间，全身痉挛了般，却死死咬紧下唇不出声。
这场酷刑不知折磨了多久，慕云衡才从自己衣角撕下布条缠在叶篱脚上。
“这药虽痛，但药性极强，过一晚就没什么大碍了。”
说到此处，他又递过去一瓶膏药，是个扁平的铁盒，“待伤好得差不多了，用这个，不会留疤。”
叶篱伸出双手接过，苍白的嘴唇绽开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圆眼乌黑发亮，像是那干巴巴的花儿突然活了，焕发着生机，“谢谢。”
对方看起来高不可攀，却心软又细心，真的是个好人。
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强大温柔。
慕云衡不知叶篱心中是何想法，微微颔首后便在一旁打起坐来，腰背挺直，双眼微阖，乌发白衣，如高山之巅的雪莲，圣洁而不可亵渎。
叶篱看着看着隐隐生出些自卑来。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桃花村遭难，怕是一辈子都碰不上吧。
叶篱想问问他的名字，是从何而来，今后又会去往何处，可最后只是看了几眼然后默默闭上嘴，欲言又止。
毕竟明天过后，他们大概就不会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