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瑄瞥他一眼,好似在说,要用特权,自个用去。
宋修文也不过嘴贫一下罢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让小厮拿着钱袋去里面探路,若恰好有坐席空出来,那自是极好的。
不过今夜实在人多,小厮很快赔着笑回来。
“可惜。”嘴上说着可惜之词,宋修文也未见失望之色。
沈朝盈看一眼三人,笑道:“若只是歇脚口干,那边倒是有个茶摊子。”说了,却也没抱希望这提议能入三位眼。
茶摊支在大槐树下,借着半空中的花灯亮光,连灯笼都省了,两面布旌挂在担前,分别写了“茶水”、“小点”几字。
看着客人倒是不少,也有空位,就是略显简陋。
宋修文确实一句“罢了”含在口里,不过还是低头先去问李二娘:“可累了?要么过去歇歇?”
李二娘娇气,摇了摇头,又笑盈盈道:“方才听路人说街口摆了走马灯。”
“那我们过去看看。”
沈朝盈的确是走得脚酸,方才一直走动着还好,这会儿站定下来,酸麻感就渐渐上来了。趁这会儿各说各的时候便悄悄活动了下脚踝,心头盘算着他们若是不过去,便趁机分头好了。
谁料宋修文与李二娘话音刚落,崔瑄便道,“你们先去。”
“累了,我去茶摊歇脚。”还是淡淡的话音。
宋修文挑了下眉,可惜从崔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
这么大个人了,早不是时时刻刻要与朋友黏在一起的年纪,他很干脆点点头,“那一会儿我送巧娘回去再来寻你。”
今夜宵禁晚一些,是以时间很宽裕。
那便只剩她一个电灯泡,溜号的理由也好找,沈朝盈看看两人,很识相笑道:“我也实在走不动了。”
宋修文赞许地看她一眼,请示李二娘:“那我们过去?”
李二娘回过味来,嗔视沈朝盈一眼,面上带了羞涩笑意,“嗯。”
两人走后,剩她与崔瑄相顾无言了一会儿。
崔瑄微垂着眼,扫过她一双藏在裙下绣鞋,很快移开眼,“去那边坐着吧。”
沈朝盈并不急着回去,也确实是又渴又累,便跟着他一路来到简朴但干净的小茶摊坐下。
摆摊的是对老夫妻,肩上搭布巾,炉子上蒸汽嘶嘶,抬手收手之间,一碗热茶就好了,动作很麻利。
这是很典型梁人爱喝的茶,放了香料同煮,还有人特地嘱咐多放酪浆的,摊上除了茶,还有些茶果子糖酥点心,一般不是老夫妻自家做,是从外面点心铺子买,转手卖。
沈朝盈在香料茶和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点心中选择了糖酥,不设防被那糖酥齁得牙疼,粘在牙凹里,她赶紧用茶水去灌。
便这糖是用饴糖做,在热水浇灌下更粘牙了。
要是在家,她就直接上手上筷捅了。
沈朝盈幽怨地看一眼淡然喝茶,将这茶摊子都衬出几分清贵的那位。
她不甘心只有自己出糗,便装出惊喜状,将那糖酥推得离崔瑄近了些:“郎君尝尝这点心,实在是好!比那些大点心铺子做得也不差。”
她一错不错地盯着,眼里有星星点点期待。
崔瑄的目光由那碟糖酥转而上移,隔壁桌有吃醉酒来解酒的几位郎君,喧闹不止,只有他们俩是静静的。
沈朝盈一身青绿夏衫,披了件牙白半臂,莹白面庞在花灯透出朦胧光晕和食摊上冒出袅袅烟雾中更显生动,灵动狡黠。
崔瑄低头,可以闻见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从发间传来,却没有寻常妇人以油梳发至油亮反光的效果,很干净清爽。
若不提沈朝盈包藏祸心的心虚和崔瑄一眼洞察的犀利,这画面,倒是很浪漫。
呵呵……沈朝盈的目光缩了回去,暗自腹诽,人家还一句话都没说,她怎么就怂了?
夜风一吹,饶是晚上加了一件半臂才出门,沈朝盈也有些冷,不禁搓了搓手臂。
“过了中元,才算真正入了秋。”沈朝盈感慨。
一场秋雨一场凉,昨夜下了大雨,后日开门营业,恐怕热饮子就要打翻身仗了。
“夜寒露重,回去吧。”崔瑄开口。
沈朝盈也是这么想的,一是夜风太凉,一是气场太强,赶紧点了点头。
沈朝盈抢着结账,“往日郎君是客,今日便算我心意。”
崔瑄也不可能与她上演一场人情世故,像隔壁某桌一样争了半天“某来某来”,这样的小钱,便由她去了。
摊主妻子来算银钱,两人碗里的茶都只喝了大半,点心也几乎没动,沈朝盈察觉有些浪费,一时“粒粒皆辛苦”的心虚又发作,便提出将这些点心打包了。
撞上崔瑄看过来目光,她笑道:“颗粒辛苦,浪费可耻,一饭一食当思来之不易啊。”
那对老夫妻听见这话,止不住脸上笑意:“小娘子这话说得很好,这年头,大伙都不缺这一口吃的,可再往前三四十年呢?哎……”
他们祖上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现在家里儿女也仍在种田,农闲时才出来摆摆摊,补贴生计。
听了沈朝盈的话,才倍感亲切。
沈朝盈笑着谦虚了两句。
适时有隔壁桌醉酒的客人站起来,争抢着结账,动作大了些,差点撞上她。
崔瑄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胳膊,极快,将她与那群酒鬼隔开,待她站定才放开。
沈朝盈既感激又惊讶,夏衫轻薄,手臂还残留了那短暂的一瞬温热触感。
“郎君体贴,小娘子好福气。”摊主妻子笑道。
这是误以为她们是结伴出游的新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