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沈?阿沈?”涂娘子的声音自院墙那边传来。
“哎,是我!”沈朝盈不忙着与阿霁理论, 扬声回应涂娘子先, “没事,小孩毛手毛脚。”
阿霁捡起盆, 转身去洗漱。
涂娘子“噢”了声,许是困得迷迷糊糊被她二人吵醒的。沈朝盈一面过意不去,一面转身回屋——哎?这门怎么还虚掩着呢?
沈朝盈重新闩好门,想到阿霁一整天下来的异常, 再度皱皱眉。
她在阿霁屋前的台阶上坐着, 托着下巴等她。为了避免小姑娘再被自己这副模样给吓到,沈朝盈还贴心地点了盏灯, 也是做好了畅谈的准备。
秋冬是不必每天都洗澡的,阿霁简单洗漱收拾过, 很快便端着木盆澡豆布巾出来,看见坐在门口一脸安详的沈朝盈时愣了一下。
大晚上的,小娘子找她做什么?
阿霁只愣了一下,便加快步子走近,“小娘子找我怎么不进去坐着?”
沈朝盈拍拍地板,示意她也坐着,“这儿能赏月,还能吹风,多雅兴,屋内多闷!”
左右地上被她丢了两块蒲团子,坐不脏刚换寝衣,阿霁便依着她坐下,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她要问什么了。
果然,听得沈朝盈漫无边际扯了几句胡话,再开口便是问:“今日那小郎君与你有旧?”
阿霁下意识辩驳:“不……”
“若没有,你脸红什么?”
阿霁下意识摸脸。
沈朝盈微笑着看她,阿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落入小娘子话中圈套。
阿霁讷讷的:“小孩不晓事罢了,总归我这辈子就只跟着小娘子。”
“一辈子太长远,说这些,”
听到这种孩子气理想主义的话,沈朝盈难免有些感动,但还是……罢了,孩子还小,没必要打击她们。
沈朝盈虽然十七八岁的身子,到底上辈子活了二十六年,曾经也和别人许过要一辈子做好朋友的约定,也有追求者表白说一生一世会待她好,然而这些人多半过完人生那个阶段以后就在她生命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所以她本想说“过好当下吧,别想着一辈子那么长,谁也说不定哪天就走散了”,又怕太感伤,阿霁不似阿翘没心肺,又不比阿福老成无须人教,心思敏感,她说话前都得多考虑考虑。
转念又一想,到底前世已经被快节奏吞噬了,万一眼下确实是“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人”呢?
沈朝盈的话在舌尖拐了个弯,笑笑:“那小郎君是惹你生气了?”
阿霁摇头,“没有。”
她自卖身起,虽然感念沈朝盈对她们的好,与她们同吃同住,但心里还是将沈朝盈看作“主”的,对主不可有欺瞒,阿霁娓娓道起旧事。
“我们两家相邻,他是副热心肠,看我们姊妹常常要做许多活计,便时不时来帮衬……”
总的来说,便是青梅竹马暗生情愫,意外搬家距离产生隔阂渐失联系,很经典的青春文学套路。
从今日片刻相处与阿霁的叙述中,沈朝盈觉得这小伙子还是不错的,也看出阿霁还有情,是以鼓励她大胆追求真爱。
阿霁却沉默了。
秋风阵起,引得火光摇晃。
地上烛影明灭,阿霁的心事也跟着这光影起起落落。
她想起来自己得知林家阿嫂要卖自己时曾托人给他们家带话,几天过去杳无音信……她今日便让他走了。
心里想的是,他若真想帮她,那时怎么不来?
阿霁再看眼小娘子。小娘子静坐在灯下,暖融灯光勾勒出清艳轮廓。
阿霁一直有些艳羡阿翘,最早与小娘子在一处,也感慨过自己要是有阿福那样的手艺就好了,能得小娘子看重,她总是有些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这会。
小娘子也才比自己大两岁呢。
阿霁心想,她是真心想亲近小娘子,要是哪天能像阿翘一样与小娘子亲昵,她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阿霁毫不夸张地想,那时小娘子便如神仙下凡一样,救自己于水火。自己发过誓的,要一辈子当牛做马还恩。
何况一个是自幼情分,一个曾经有过不愉的买卖关系,如此不同的对待,她还有什么好选的?
无论对方有什么原因,她现在也过得很好,不需要任何帮助了。
阿霁微微坚定心神,重复了遍,“我就跟着小娘子。”
沈朝盈点点头,依旧维持着成熟稳重大方知性的形象。其实要是有尾巴这会已经翘起来了。
能被对方坚定不移地选择,她是很感动的,那是心里的小虚荣被满足的感觉。
本也只是担心阿霁有事憋在心里瞎想,眼下既然没有,便放心了。
两人聊了有小半个时辰,不知是谁的肚子适时响起一阵咕咕。
对视一眼,阿霁神色微窘,“早该睡了的……”
又不是吃不起饭,叫人饿肚子睡觉哪成啊?沈朝盈咳一声,“坐这吃一肚子风,我也饿了,去厨间寻些吃食?”
既是小娘子要吃,阿霁便也点点头,二人在她屋里各寻了一件外衣披上,端着灯盏摸进了厨房。
烛光争先恐后地涌入,照亮了暗室一隅,再加上从窗外照进来的清白月光,勉强能看清室内全景。
两人寻遍了厨房,除了今天熬好的秋梨膏,实在什么也没有,只角落里有一碗用碟子倒扣盖得严严实实的发酵中酸酪,是沈朝盈尝试复刻上辈子吃的那种老酸奶,此前失败了好几次。
算算时辰,大概也够了,不知道这次成功没。
沈朝盈便将那浅口碟翻开,闻着倒没有奇怪的味道,她再将碗移到灯下一看,本来因失败多次没报什么希望,却猝不及防看清碗中凝白如羊脂,嫩滑如豆腐般质地,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