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夜。
三人行走在歧罗山上山的路上,山路陡峭,常年迷雾弥漫,空气潮湿而阴冷,四周一片冷寂,什么声响都听不见,犹如踏入荒芜之地。
带头走的是许修,中间是迟青,后面是孔昊。
说实话,谁也不愿意来这种地方,之前只是听新闻说歧罗山是禁地,危险之地,但实际无人知晓其中有多危险。
遇到那天离奇的事后,他们确定这歧罗山不正常,里面藏了大邪祟,活人进了就是死路一条。
但祝然被掳走下落不明,他们一起来的,自然不会看着她深陷险境。
尤其是迟青。
她上周生了病,昏睡了好些天,后面才知道祝然遇到危险。
人都是自私的,许修孔昊两人刚开始的想法就是离开这里,以他们的能力,根本没办法救祝然,说不定他们的命也会搭在里面。
可迟青不愿。
若她就这么离开,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许修见她态度坚决,答应和她一块儿去。
孔昊也只好答应。
白天有政府警卫在外面守着,他们只能夜晚趁他们守备松懈之时,悄悄进山。
歧罗山其实容易迷路了,进来不久,指南针就坏了。
他们迷失在其中。
迟青大病初愈,空气湿度太重,她没走多久,便开始剧烈咳嗽。
许修脱去外套,递给她:“裹住口鼻,会稍微好一些。”
迟青犹豫接过,她不想拖延他们赶路的速度。
“谢谢。”
三人往高处走,这样就不会迷路,但也会越走越深。
就在这时,周遭传来异响,类似凄厉婴啼声。
三人脚步骤顿,惊惧地看向四周。
四周雾气蒙蒙,可视范围严重减少。
孔昊眼泪都吓出来了,瘫在地上,直呼。
“我走不了,腿软了……呜呜。”
他怕鬼啊。
这时,他们面前出现一道身影,从浓雾之中走到他们跟前。
就在他们以为是邪祟的时候,祝然声音传入他们耳畔。
“是我,祝然。”
祝然换了一身布裙,裙摆绣着花纹,乌黑长发被布缎绑起,垂落在肩侧。
她看到他们,眼眶微红,意外于他们竟然会为了自己夜半上山寻找。
迟青看清了她,大步上前,用力抱住了她。
祝然能感觉到她传达给自己的担忧与欣喜情绪。
听着她说。
“小然,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还好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孔昊看到祝然,也松了口气。
许修向她点了点头打招呼。
祝然和迟青抱了一会儿,松开道:“我们先下山吧,时间太晚了。”
几人没有异议。
下山路上,迟青询问她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遇到不好的事。
主要是歧罗山处处透着不祥,小然孤身一人,很容易出事。
祝然一一解释。
“青青,我的家乡其实就在这里,只是后来出了事,我离开了这里,并且遗忘了关于这里的记忆。”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梦呓的歧罗是谁吗?他是我丈夫,我十八岁嫁的丈夫。”
迟青听着以为偏远封建农村,女生十几岁就要强迫去嫁人,不由皱眉道:“没事的,小然,等我们下山报警……”
祝然打断了她的话,轻声道:“我不后悔。”
接触到他们惊怔的目光,祝然盈盈一笑:“我喜欢我的丈夫,他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存在,我是愿意嫁给他的。”
她将自己儿时的经历与丈夫相处的过程,一点一滴告诉他们。
“如果没有歧罗,我也许没办法去外面读书,见到那么多风景,以及遇到你们。”
迟青听得心里酸涩不已,扭过头擦了擦泪。
她原以为小然一直如此是性格原因,没想到是儿时经历。
小然那杀千刀的爸爸和哥哥,根本不是人。
迟青看她眼底流露出来的神情,也能看出,她不是逞强,也不是在骗他们。
小然是真的喜欢她的丈夫。
在他们下山路途,周遭迷雾渐渐消散,天边破开了一道口子,泄出一缕缕晨曦。
天亮了。
他们也走下了山,来到山脚处。
祝然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走半步。
“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她身体隐没在昏暗阴影之中,与站在浅金色璀璨晨曦里的他们形成鲜明对比。
布裙随风摆动,掀起波浪似的弧度。
几人骤然回神,注意到祝然脚下从始至终都没有影子……
她死了。
送他们下山,一路向他们诉说儿时经历的祝然,是鬼魂。
迟青愣在原地,下意识伸出手,身体瘫在地上。
“我很高兴遇到你们,忘了我吧。”
“再见,祝愿你们一生平安顺遂。”祝然向他们摆了摆手,送别。
她的身影在原地消散。
迟青无声流泪。
孔昊喃喃:“她出现,是为了平安送我们下山。”
许修将那件外套盖在她肩膀上,缓缓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惟愿安好。”
……
歧罗山。
祝然不喜分别,怕自己回头,脚步不停,往山顶走。
她死了。
没错。
降下天雷那日,祝然受到天道惩罚。
歧罗逆天而行,以神力治好了她的眼睛。
祝然成了鬼魂,丈夫歧罗以神力养魂,她不仅没有被鬼差勾走,也没有魂飞魄散,体内甚至多了一半神力。
也就是说,她也算半个神明。
“别、难过。”
身后传来丈夫生涩宽慰的声音。
祝然转身埋进他怀里,哽咽道:“我知道的……”
就像她和丈夫一样,人鬼殊途,他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方才短暂的见面,已经算是上天的恩赐了。
她已经很满足了,以另一种方式,与丈夫在一起。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分别。
“谢谢你,歧罗。”
歧罗抱着自己的妻子,克制又难抑亢奋地揉了揉她脑袋,一字一顿地道。
“是你的,功劳。”
若非妻子向天祈愿,那该死的天道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它的。
它尝到失而复得的滋味,恨不得将妻子挤进身体深处,但深知妻子此时神魂不太稳,揽着她腰肢的手臂有些颤抖。
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存在,能分开他们。
哪怕天道亲临也不行。
拥有它一半神魂的妻子,永远也没办法离开它。
充满恶意的邪神心里汹涌、黑洞般没办法填满的贪欲,在这一刻,得到一丝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