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的夜半下诏书是什么时候,秦朝阳抬起头,觉得头上的孤月是那么清冷。
他提着药箱走进宣明宫,宫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影,要不是这灯火通明的,秦朝阳都会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幽静的模样,华而不奢的装饰倒是很合适。
“那边那位想必是朝阳公吧?”前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一个人。
“你是?”那个人高高的,背着光,秦朝阳看不清楚,皱紧了眉。
“太子殿下命我出来接你。”那个人的语气很冷淡,不过还是替他接过了药箱。
秦朝阳跟着前头的人,耳边渐渐响起轻轻的古筝,乐声像是春天的细雨,轻柔的沁入心扉,让人感受到一种恬静和宁和,仿佛是一个母亲在幼年时候轻轻抚摸自己的孩子。
这个声音,秦朝阳记得的,是昭容皇后时常弹奏的曲目。
当初昭容皇后是那样的明媚,出现在穆炎身边,就算是后面穆炎当上皇帝,多少人送来了佳丽美人,穆炎的眼睛始终是在昭容皇后身上,可是,后来因为穆以政的死,开始变得郁郁寡欢,自此,她开始对皇帝百般推诿,后宫的女人才入了穆炎的眼。
可是秦朝阳还记得昭容生下孩子的时候,眼睛里满眼都是对自己孩子的爱,那样的感觉,是自己从来没有在母亲那里拥有过的。
一位少年满脸忧郁背对着在亭子前头,荷花在湖面上肆意的开,他深邃的眼眸里面的忧伤没有减少分毫,只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太子殿下,陛下命臣前来照顾殿下的起居。”秦朝阳跪拜在太子殿下的跟前,面前这个少年,身上浓烈的酒味,隔着这么远,还是觉得浓烈。
“这么晚了,朝阳公也真是一把年纪这么折腾,真是辛苦。”穆漾尘轻轻的将古筝的弦给抚平。
“谢太子殿下关心。”
“不必,你对我不用这么客套。”相比在宴会上他的咄咄逼人,现在的他是这样的平和。“当初哥哥是怎么样的?”
“太子殿下说的是大殿下?”
“我就这一个哥哥。”
“太子殿下也知道的,大殿下离开的时候才三岁。”
“三岁,会说话了吗?”
“大殿下只会说一些,大多数的时候是自己画一些画。”
“画画?”
“嗯。”
“画一些什么?”
“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微臣看不懂,只是每一次,大殿下画完之后,陛下都会逗大殿下高兴。”
听到这话,穆漾尘的眼睛里闪现过一种早有预料的感觉。
“你应该知道很多哥哥的事情,本殿下想知道更加多。”
“太子殿下,夜深露重,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本殿下就要你现在说!”穆漾尘吼出了声音。
气氛突然就安静下来,秦朝阳余光扫到了,正前方挂着的画,画上的女人身披一件珍珠白的霓裳,霓裳上镶嵌着精美的金线刺绣,长发被精美的金冠束起,她的手里抱着一个拥有着乌黑头发的孩子,他的眼睛是那样的纯净,脖子上的金项圈上面的纹路和女人身上的霓裳纹路是那样的相得益彰,女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拨浪鼓轻轻的摇晃,满脸的爱意。
今天是国丧的第二十七日。
少年的眼睛里闪过些许的泪光,端起酒杯的手顿了一些。
“老夫知道昭容皇后常常给大殿下唱的歌:风儿轻轻吹,夜儿静悄悄,明月高高挂,母亲在你身旁陪,你在梦里会梦到我几回?”秦朝阳有些不自觉的哼唱起来,他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在照顾服侍皇后的生产过程中慢慢学会的。
这样的场景,母亲从来都没有这样对过我。
秦朝阳不知不觉的哼唱了几遍,回过神来,面前的少年红了眼睛。
秦朝阳这个时候觉得有些恍惚,就像是那个时候他还年幼,看着母亲细细的哼唱歌哄着弟弟睡觉一样,他是第一次知道睡觉的时候可以不用一个人,他想和弟弟躺在一起,和母亲躺在一起,可是,他觉得母亲的眼睛里只有弟弟,他就像是一个外人开不了口。
秦朝阳起身,一把抱住了穆漾尘,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穆漾尘差点落下了泪水,两个人就这样紧紧的抱在一起。
“昭容皇后曾经也对你唱过这些歌,只是太子殿下忘记了,后来昭容皇后的身体需要静养,陛下这才让太子殿下让嬷嬷们带下去带着的。”
“不对,你说的不对。”
“你们兄弟两都是由老夫接生的,信不信由你。”
“我和哥哥长的像吗?”
“嗯,出生的时候,娘娘吻过你的这里。”秦朝阳粗糙的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穆漾尘的额头。
就像是秦朝阳说的,穆漾尘觉得身上从额头上泵发出一股暖流。
就算他知道这可能只是秦朝阳的谎言。
“殿下,床榻已经整理出来了。”夏轩走上前来,看着两个人的举动说不出哪里怪异。
“太子殿下早些休息。”秦朝阳行了个礼,退下了。
穆漾尘没有说话,只是眼里看着画多了一些温柔。
小时候如果有这么一个人来这样说一个善意的谎言该有多好,秦朝阳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欣慰,只是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孤独。
属于自己的摇篮曲是什么样子的,恐怕是永远的不存在,母亲当初离开的时候自己连去看她的勇气都没有,他离开那个家已经很久了,久到他不记得了,每一次看着母亲对着弟弟的慈爱,他都觉得有一股钻心的痛,就算是随着年纪的增加也没有减弱分毫。
“秦朝阳,来我家吃饭吧,我母亲煮的饭可好吃了。”孤置黝黑的皮肤,眼睛是那样的闪亮,他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对着自己伸出手。
就算那是他第一次和自己见面,就算是那是最朴素的野菜和一些偶尔有的肉沫。
“秦朝阳,我母亲做的饭是不是特别好吃,如果你努力吃饭的话,你也可以和我长的一样强大。”孤置插着腰,高大的样子秦朝阳现在还记得。
孤置从来不会因为母亲和父亲的疏远而对待疏远自己,反而他会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常常保护自己。
“秦朝阳,以后你可要常常来我家里吃饭。”
“秦朝阳,我要去军营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回来,你记得要去我家里吃饭哦!”
秦朝阳用着清水洗了脸,看着水盆里的倒影,觉得人生就像是一场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