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六十石稻谷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王绍光作为王蛟的大伯，王家大房的准继承人，自然是不会表现出对侄子的恶意情绪，反倒是开始考校旗王蛟来。
王蛟也吃不准里面有没有大坑，毕竟大堂哥被自己忽悠出去之后被陈国瑞带走，现存的几代人中王魁这一代活的不多还开了个分基地王家庄，二代的王绍光宗耀祖四个里面王绍光的老大地位无可撼动，但是三代里面王蛟就成为唯一在王家畈的一个。
从利益角度上来出发真的没准被大伯针对。
不过针对又如何呢？
我本来就没有想求王家的众多田地处置权，被排斥也能顺理成章的推掉这个差事，老老实实的闭门造车去。
“公共田地的稻米无外乎就是三种处置方式，备荒、放贷和分配。”
王蛟的眼色上百转千还，最后还是坦然的说道：
“备荒存粮是为了乱世灾年族人有口吃的，要是有多的也能顺便兼并点旁边几个湾、畈、店、冲、村、庄的田地；但是大伯您之前也就已经做好了公田粮仓，现在只需要用今年的新米换下前年的陈米就可以。”
“一代祖的公田粮仓是二十石，前年去年陈米各是十石，替换上前年的陈米我们就有五十石今年的新粮和十石前年陈米。”
“陈米买不上价格，大概就只能是新粮的六折，要是全部换成新粮的话只有五十六石新粮。这个份额是不变的。”
事实上这个陈米折新粮折扣没有这么低，毕竟当今天下到处打仗，无论是大头兵还是市井百姓哪管什么新粮还是陈米？
只不过这一新一旧的倒换，其中少不了有大伯的抽成，虽然不算是太多，但是架不住王家湾的公田可不只有一代祖这一代的。
“第二就是放贷，这点最麻烦的就是王家湾附近的金锣圈已经没有了单打独斗的自耕农，或者是以宗族为团体生活，或者是几个几十个异姓兄弟结社自保，高利贷是好放，但是收回来可就难了。”
王蛟之前还是以现代原子人的观念认为有借有还，顶多就是羡慕过那些老赖富豪。
但是这辈子待久了，也开始以王家道观的名义开始置办观产，偶尔去给相熟的路会、桥会、粮会乃至于几家几户结社自保的小社团搞个祈福仪式的时候，对这种账目也是多了些了解。
为啥古代农业社会的贷款利率高呢？青苗法20%的利率在当时都被称为善政。
原因很简单，你借出去收的回来吗？
现代社会都有一个村子联合起来撸小额贷，别说正常催债的，就是地皮流氓来了也得跪。
你搁大乾，借钱给外人，哪怕是个远亲，人家不还钱你能怎么办？
找大乾官府？人家那信用别说地花板了，都开始往地下室挖掘，吃完原告吃被告你能落下来几分？
找对方的族老、大家长之类评理？人家肯定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那你找自家族人撑腰，就成了两家协斗，欠下来的人情，给同族的抚恤，和对方的仇恨……
这一桩桩一件件算下来，别说20%的利率，真要是王蛟有钱，100%的利率都懒得掺和这种事情。
所以搞明白大乾农村结社猖獗吧，人类的本能就是贪得无厌，而农民在商业不发达的情况下唯一的业余收入就是放贷，这就必须得依靠组织的力量。
“如今的金锣圈再想放贷已经很难。”大伙都是被大乾这条鲶鱼卷了这么久，谁也别想从谁身上站着好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把这粮食就直接分下去了？”
王绍光明显是有点意外，他这个小侄子打小聪明，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表现表现，不应该这么随波逐流啊？
“不，直接分粮食只能滋生米虫。”王蛟这话当然是假的，说到底是在给面前这位大伯名正言顺的介入某些事情开脱：
“王家畈虽然地处半山腰，但是身后的山是石山，所以鲜少有人开发，如今王家手中有浮财粮草，四处又无处置办田宅，就只能对这石头上苦工。”
“之前我为开垦灵田，曾经算过山上有些沟壑之处以山石垒墙，从山下取土可以垒出十数亩梯田。”
小侄子的话王绍光自然是明白意思，只要是干工程的手上总是能够沾些油水，更何况是山间小族，本身监管就缺失。
“可山上垒石容易被洪水冲刷掉，再说那不过是取水都费劲的劣田，有点得不偿失。”
王绍光虽然有些心动，但还是从实操的角度挑选出些问题。
“大伯也是见到我垒那灵田的时候用上水泥，虽然原材料要从沔阳进口，但是……到底是能够解决问题。”
王蛟在“但是”两个字上停留了一会，王绍光却是知道他更点出的是“沔阳进口”四个字，这操作环节越多，王绍光就越是能名正言顺的从王家畈一代祖公田账目和王家大房私盐账目上动手脚。
哪怕他贪婪，分的环节够多，每个环节上贪的也就少了起来。
王绍光眯着眼睛看着王蛟，目光又落在了桌案子上还有的不少历代先祖留下的公田账目，心中却是真的没有想到王蛟要算计起来这般精明——大概之前他的精明都用在外人身上。
至于这个小侄子王蛟所求的，王绍光却是有点了然：
这无论是垒建山上梯田中动些手脚沾点钱粮，还是事后名正言顺的把其中梯田温养成灵田划入王家道观观产，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于说这个田地离水源较远的问题嘛，咱们王家手中有浮财有粮食，请些北方象省的难民过来多开凿点池塘，拓宽溪流河床就是。”
王蛟感觉自己说起这话的时候就像是恶魔的低语。
在传统的宗族关系中，王蛟这话基本上就相当于是在挖王家宗族的墙角，怎么就不能算是恶魔的低语呢？
只是王蛟早在王魁退隐，王绍光宗耀祖二代划分产业范围的时候就已经是心中有数。
宗族不是虚幻的血缘认同，是实实在在的共同掌握生产资料的利益集团。
公田存，则宗族存；公田亡，则宗族亡。
只要你有钱有地，搞个子孙信托就能另立宗族。
万一你的后代把信托里的钱败光了，或者投票表决给分了，那你创建的宗族也就消亡了。
这就是王家眼下尴尬的地方，因为王家贩卖私盐的集团财富增长，每家每户手中的钱也就不少，这个时候再看看王家畈从一代祖到七代祖留下的田亩统共不过五百亩，每年收入还要被主持的大房刮一层，剩下的就算是全发下来到手也就四五石六百斤稻米。
这个时候的王家族人而言，这个家族的共同资产收益没有贩卖两趟私盐来的多，平时还能靠余威震慑一下，真要是王家遇上啥大事，这些人第一个跑。
接着在王家待着干啥？为了每年六百斤大米卖什么命啊！
王家现在处于上升期，当务之急不是要保障手中的钱粮能够公平公正的使用划分，这咋大乾的世道上是干不到的。
王家当务之急是不管用一切手段把王家的从一代祖到七代祖的公田数量提升上去，只有如此成就才能让王家私盐集团有了共同的追求，捏合在一起。
虽然目前王家公田只能给每家六百斤大米，但是咱王家挣钱置办田亩，靠山挖山，总是能够慢慢把人均公田数（收入）提升上去。
于王家这种家族而言，共同资产公田才是“本”。
至于说王绍光和王较的小算计，动的不过是“末”的王家私盐集团的浮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