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明时期的国家认同崩溃后，大乾的统治之中更加强调民族身份的重要性，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各民族的监狱”。
在这种情况下，指望老百姓认同大乾是大可不必，没有捏合起来早饭就已经是大乾的成功了。
大伙实力强点的直接开始造反，次点的就是保（不）境（交）安（税）民，再次点就是像金锣圈南部被诸多家族出资豢养的土匪伏击骚扰扫荡官军，增加大乾的收税成本。
最次的就是王家这种和大乾扫荡官军捉迷藏的。
在丧失了国家认同之后的大乾，大伙更多的就只剩下对组织的会社认同，对血缘的宗族认同，而对想象的认同最多的也只剩下同乡、同县、同省的地域认同。
当然王家畈也不是全都对侯家爷孙冷眼相待，毕竟这么牛逼的家族和自家长房的小孙子结姻亲，也有不少人觉得很荣幸的。
正好年底农闲，贩卖私盐的队伍也因为冬天猫冬的人多流汗少，食盐销量大跌的情况下减少了出去贩卖。
这么多成年男性在王家畈，自然是不可能像上一次那般爷孙两如入无人之境。
王蛟下山的时候，他祖父王魁正在和侯光明聊着天，侯燕兵却是被王蛟他爹王绍祖逗弄着。
见着王蛟进来，反倒是没有多少人在意。
“我听说你打算在咱们镇子上面搞银行，怎么样了？”
率先发话的反倒是一直看不上王蛟的亲爹王绍祖，虽然对于他来说王蛟不过是他完成“传宗接代”的封建义务下的产物，但是在外人面前他还是更在意“父子和睦”的面子，起码不至于像是“一个屋子里”那样鸡蛋里面挑骨头。
王蛟对着王绍祖挑起的话头只是冷淡的说道：“不怎么样，有点难度。”
侯燕兵年纪小脸上表现出诧异，倒是侯光明神色如常的和王魁聊着天，两个老人说着他们那个年代的话，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我和大伯王绍光那边打听过，放贷容易，但是收钱的时候难，哪怕明明是事先商量好的利息，但是从他们手中拿钱还是相当的费劲和得罪人。”
明明这话是王蛟自己考虑不周，但是加上“得罪人”三个字的时候，侯燕兵小小的年纪脸上却是若有所思。
王蛟却是看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小舅子若有所思，虽然拉拢一派打击一派的方式颠扑不破，但是看侯燕兵的表情，明显他或者是他身后的侯光明作为袁家旁支，并不想表现的太出众。
“我也曾经到过中原，听说了一个典故。”
“中原开封的一色乐业人在故乡被人排挤乃至于是要被得罪的某个强权人物追杀，其中有两个银行家，一个发放低息乃至无息的贷款交好众人，另外一个却是高息借钱，你猜猜看是那个人会被当地人庇护？”
王蛟这话看上去是对“小舅子”侯燕兵说的，但是侯光明却是没有接王魁的话茬，王魁也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王蛟一眼。
而王绍祖自觉瞧不上儿子和小舅子的交谈，又不好和王魁抢话，索性就坐在一边，正好消化了王蛟的这话。
“应该是前者吧，毕竟人家表现的很好。”
“你遇上一个好人会帮忙吗？”王蛟接着问道。
“会啊！”侯燕兵本来还有些犹豫，尤其是看到四周人都不说话，看着自己。
可在王蛟的循循善诱下，侯燕兵还是肯定的说道。
“那你会拼上身家性命帮助好人吗？”
说到这的时候，就连侯燕兵也明白王蛟的意思。
“我欠人钱不管他再好，我也巴不得人死债消，但是别人欠我钱，要是举族被杀，我的钱还能找杀人者要吗？”
王蛟笑着看着侯燕兵，意思已经是相当明显：“既然你赌不了人家的善良，那你就可以赌人家的自私！”
话说到这份上，王绍祖本来还小斥责王蛟这政治不正确的话，却是被王魁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平时王绍祖管王蛟的时候王魁不会说什么，但是不代表他不会在重要场合注意王绍祖的分寸。
王蛟的话说完之后，侯光明沉默了很久，国人习惯的储蓄和抗拒借钱让他在情感上抗拒这个方案，可偏偏在利益考量中这个方案堪称是完美。
“钱用在哪里？”杨光明说起这话的时候嘴唇有些干涩的喝了口茶水，倒是明白这王家对自己的重视。
和大部分后世国人认识不同的是，国人和热水或者凉白开的历史并不长。
就像前文提过的那样，哪怕是山区，燃料依旧是个难以获取的东西，更别说烧开之后长期保留的热水瓶现在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侯光明能够喝上热茶，一是证明王家对侯家的重视，二是证明了王家的实力。
不是那家都有山林，这玩意在山区看上去很稀松平常，但是在官府势力完全被排斥的山区，山林本身也是各家家族之间相互竞争、妥协之后的产物。
这种妥协一方面是根据宗族财力、丁口的多寡而改变，也稍微兼顾一点历史缘由。
归根到底还是谁的拳头大谁家山林多些，这也是农业社会喜欢重男轻女的原因——你家全是女儿连抢山林水粪的能力都没有。
“当然是用在梯田上面。”王蛟自然是老早就打好了腹稿：
首先就是侯家作为外来户，就算是选择了找个荒山垒墙填土造梯田，不会侵害谁家利益，但是也要面对“荒田无人耕，一耕有人争”的局面，哪怕侯家拳头大，但是也会引发全镇排外情绪（占不到便宜可不眼红，正好利用你外地人的身份）。
但是如果这梯田是借钱开垦出来的，那就是完全不一样了。
债主生怕你外地人辛苦造出来的梯田被抢走，肯定不会站在那些抢不到田地之后造谣舆论的人那边，那么侯家就有更多的转圜空间。
其次就是这个梯田一旦成规模上了，少不了要调动更多的人力物力，虽然花钱，但是却好歹是被全镇人默认了侯家在刘集镇有立足之地。
这就好像是你去外地打工，尤其是去那种小镇或者小县城，在不在当地安家，当地的同事和你相处的态度就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