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眼睛虽瞎，但还是因太过诧异而抬了头，想看透萧安的根脚，而萧安也同样在打量着他。
得到老铁匠的叮嘱后，萧安可不敢再动用自己查看命格的神通。
不过说到相术嘛，其实他也略懂一二。
俗话说得好，相由心生。
那尖嘴猴腮的，大多都是小人；脸型方圆，浓眉大眼，那大多会是福相之人。
这个青阳道人宫廷饱满、耳廓肥大，难得之佛相！
那自己可得好好表现。
于是，萧安下意识挺直了胸膛，任由老道研究他，而他则面含春风，岿然不动。
医家讲望、闻、问、切，道家也不甘落后。
老道在自己最为擅长的相术领域吃了瘪，便改用迂回战术，旁敲侧击道：“贫道在钟南山修行一甲子余载，倒也有些领悟。萧公子要考武状元，莫非是想参军？”
“我等七尺大好男儿，当上阵杀敌，报效朝廷。”
萧安声音洪亮如钟，义正言辞道。
这漂亮话谁不会说啊，正好趁这个机会为自己造势。他是懂得包装的。
“可如今我大唐万邦来朝，四海升平。各路节度使威震宵小，即便是那吐蕃，对我朝也是毕恭毕敬，更别说北边草原那些游牧民族了。唯一还在闹的也不过是南诏那等弹丸之地，不过也是小打小闹，不足为虑也。”
老道缓缓道来，有理有据，“这上战场的时间可不是很多啊，想要以军功累受官爵可没那么容易。萧公子就不怕被埋没了吗？”
老道的言外之意也相当明显。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即便你是条蛟龙，也只能困于浅滩。所以你才想到迎娶清源县主，借着高枝飞上天。
“道长此言差矣。正所谓居安思危，武备不可松弛也。”
萧安当然不能直接承认自己就是想要抱大腿吃软饭。他又一次语出惊人，“说句大不敬的，如今我朝鼎盛那也只是表面风光，实则内忧已到了十分严重之地步。府兵制遭受破坏，募兵制盛行，使得各路士兵只知主将不知朝廷。节度使又以胡人居多，道长可有想过，朝廷重用胡人之策可有潜在风险？”
说到这，萧安也就停下了，可谓是点到即止。
再说下去，那就是妄议国政，一个搞不好就要掉脑袋了。
老道把眉一皱。
这就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他不过是修己身的道人，对朝廷政治确实不太懂。
唯一让他感到忧心的是，他曾夜观天象，确实看到紫微星有那么一丝黯淡。而在紫微星周边，三大凶星对之形成包夹之势。
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这可是乱国之征兆！
当然，这祸乱星象他从未与他人提起过。
如今大唐国力空前鼎盛，万国臣服，你说有妖星祸乱江山社稷？
实乃危言耸听！
一个搞不好，就会被抓起来砍头。他道法再高也挡不住圣上的屠刀。
而今听到萧安提到了节度使，他心中忽然有那么一丝颤动。
重用胡人的潜在风险？
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妖星、将星……纷纷登场！
莫非指的便是这一场浩劫？
贪狼、破军、七杀！三大凶星，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算一个。那么，剩下两个又会是谁呢？
老道百思不得其解，身子微微往萧安倾斜，问道：“萧公子以为将来还会有更大的战事发生？”
“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萧安一笑了之。
或许很多人都相信安禄山会反，但当家做主的那一位不信啊。
老道见萧安不肯直言，也知此事太过敏感，不便追问。
他道：“不如萧公子赐个字，让贫道为您测一测前程姻缘？”
他推算过很多人的命运。
就好比寿王。
推衍出来的结果那是无疾而终。
甚至，他还偷偷在远处为唐玄宗占过卦，卦象显示也是能活到耄耋之年。
这就让他更加疑惑了。
既然圣上和寿王都相安无事，那天下又怎会乱？
这便是青阳道人的局限性，也是这个时代的局限性。
安史之乱爆发后，唐玄宗那是弃城而逃，虽活到了七十七，但晚年也是被他的儿子唐肃宗李亨给软禁了，那日子可是相当凄惨。
寿王倒好一些，在第一任娇妻被抢之后，他就彻底退出了皇权的竞争舞台。再加上平日里十分低调，能无疾而终也算正常。
安史之乱真正带来的伤害，还是给了天下老百姓。至此，唐朝国运被拦腰斩断，一蹶不振。
“吾名萧安，便测个‘鮟’字吧。”
萧安笑道。他拿起筷子蘸了蘸茶杯里的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鮟”字。
不就是测字嘛，那就随便写个自己的名字。
青阳眯敛着灰白的瞳眸。
“鮟”？
安家安国安社稷也！
可是想要“鮟”，要先得“鱼”！
何鱼才能够保家国之平安？
那当然得最厉害的鱼。
这让老道想到了自己道家学派祖师爷庄子！
最厉害的鱼，莫过于“鲲”也！
道家典籍《逍遥游》有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鲲于海中畅游，有朝一日即可化而为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所以……
此子便是那条尚未化鹏之鱼？
想到此处，老道神情为之一震，灰白的眸中异彩惊连！
寿王可要将此子抓牢了。
如何抓牢这条鱼？
莫要忘了“鮟”的右边为宝、女也！
咳咳……
寿王还是机智啊！
李望舒虽乃庶出，但却是寿王的掌上明珠，赐婚于萧安，不就能将之牢牢绑在同一条船上了吗？
“道长，此字如何？”
萧安见这老道的神色变来变去，未免有些好奇。
难不成，他随手写了个字，还有什么大名堂？
青阳老道缓过神来，随便找了个话题缓解自己的尴尬：“此字甚好，萧公子定然前途无量。听李佑公子说，萧公子出口成诗？不知萧公子最仰慕谁人之诗？”
“哈哈，那当然是诗仙李太白了！”
萧安大笑。
这一点毋庸置疑的。
现在的李太白，当是大唐独一档！
与之齐名的杜甫要等安史之乱爆发后才会完全发力，刻悲苦于骨，铭忧愁于心，于苦难中悟道，方成诗圣！
青阳捋须发笑：“青莲真人已勘破尘世，遁入我玄门也。”
“李太白虽受道箓潜心修道，但他之诗永世长存。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吾辈之楷模也！”
萧安感慨道。
李太白的诗太多太多，但他偏爱此首，将狂与傲发挥得淋漓尽致，活活将李邕当做了背景板。
嘶！
老道倒吸一口冷气。
果然。
他的推衍是正确的。
此子，便是那只还未化鹏之鲲！
只是，如何才能化鹏？
武举！
心宽体胖的老道心肝一紧，肥耳一垂，下意识便想到了一个月后的武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