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兒真的能幫助你?”在陸儀和凌宏宇焦急、緊張的等候的當兒,陸儀問。陆仪对自己在这件事情中自己扮演的角色感到很可笑。可是又确实感觉到自己被裹挟了,被谁呢?凌宏宇,不是全部。思无绪,理还乱。她决定不去想。
“绝对可以。至少我知道,如果你不在我也許都没有勇氣等下去了。”凌宏宇肯定地回答。在知道雪茹的事情之前,凌宏宇自我设定的角色是受害方,所有的委屈都必须有一个出口。这个出口就是罗家,以及所有与罗家站在一起的故交旧友。但是现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他又大包大揽地把自己当成了施害方。对雪茹的怀念与愧疚不断膨胀,绵延至与她相关联的她的家人。于是,他突然很害怕面对曾经的好兄弟罗俊文。
沉默了一陣。
“呃,待會兒你該怎麽向他們介紹我呢?”陆仪突然問道。
“怎么介绍你?关系亲密的好朋友!”凌宏宇笑道。
“这是不是太暧昧了。”陆仪说。
“是吧,干脆当我女朋友。”凌宏宇直接了当。
‘女朋友’,陆仪心底自嘲一下,同时不留痕迹地观察了一番凌宏宇,她知道他也只是半真半假地说一说而已,认不得真。
“女朋友怕不妥吧。带着现任见前任的哥哥嫂子,太狗血了一点。好尴尬。”陆仪说。
“你也想得太复杂太多了吧,左边也尴尬,右边也不妥。不如,你作我的表妹吧?”
“表妹?真虧你想得到。”陸儀满臉上写着两个字‘鄙视’,“我看最好的解决辦法是我離開。”
“可是恐怕已經來不及了。”說着凌宏宇站了起來。
陸儀終于還是艱難的轉過頭去朝那兩個正迎面走來的人望去。那兩個人也微微一愣,當陸儀轉過頭面對着他們的時候。
“居然會是你們,娟子,俊文。真巧。”陸儀瞪大眼,猛一下站起來,笑盈盈的向他們伸出手,惊讶,但更略显夸张的率先跟他们打招呼。
“?雪-雪莉,天哪,太不可思意了。”雪茹的嫂嫂簡直驚讶得合不攏嘴了。她难以置信的望向身边的罗俊文,她的老公。后者跟妻子眼神交流了一下,轻轻咳嗽一下,礼貌地冲陆仪笑着点点头。陳娟的表情和罗俊文礼貌的微笑使得陸儀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你們,認識?”顯然,這使得凌宏宇大感意外,眼光不停的來回在他們臉上巡視,最后停在陆仪脸上,追问道:“为什么我之前提到罗俊文的时候你没有告诉我你认识他呢?”
陆仪没有立刻回答他,说,“我看我們有什麽話還是坐下來談吧!”然后将目光停在俊文臉上。後者不仅没有說話,反而将目光移开,借着挪开座椅的机会低下头。陸儀的笑容越發的燦爛了。
一时间大家都忙着落座和招呼服务员过来点单。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当一切安排停当后,凌宏宇继续盯紧陆仪。
“罗俊文这个名字只能是唯一的吗?不允许有同名同姓。”陆仪答。同时她冲陈娟笑道,“嫂,嫂子,罗俊文这个名字是不是其实也挺普通的?”‘嫂子’这个称呼刚刚脱口而出,她就后悔了,不知道是不是心虚,她很快转头问凌宏宇,“你兄弟的太太,我可以叫嫂子吗?”
陈娟被她逗乐了,笑道:“不光是名字,本人也是普普通通的一枚。”
凌宏宇只当她在回避问题,说:“你别打岔。你之前就认识他们,却一直装作不知道。”
陆仪只能坚持表示,以为就是单纯的同名同姓,并不相信能有这么巧的事。
“牵强!对了,娟子,你刚刚叫她什么?雪莉?你什麽時候改的名字?”凌宏宇心中有无数个疑问。
“shirley,我的英文名字。”
“那就更不得了了,“雪萊”哦。”凌宏宇故意夸张的笑道,有点莫名其妙,有点戏剧化,他自己也知道,可是他觉得现在需要一点戏剧化来缓释一下席间有些不自然的气氛。
“在名字上作文章你可是早就輸給我了。”陸儀暗指上次的“紅鳥”事件。凌宏宇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微微一笑便見勢收風了。
“你們,”
也不知是凌宏宇頭腦發熱,還是心虚,当他聽見陈娟的這個被拖長了發音的“你們”兩個字,他馬上打斷陳娟的話,一把握住陸儀的手,說:“她是我的女朋友。”
于是又引來一陣沉默。
“能問一下,你們,在一塊兒多久了?”俊文望着他們。
“一年多了。”宏宇說。
“别聽他瞎說。我才不是他什麽女朋友呢。他的心裹裝的可全是雪茹。”陸儀輕啜一口咖啡,横下一条心,繼續說下去,“自從知道了雪茹的事,他就很害怕見到你們。他覺得心裹有愧。其實事情根本不關他的事,這一點我們都很明白。宏宇,根本不需要承擔什麽責任。”
“陸儀,”凌宏宇試圖制止她,可是没有一點用。
“要怪衹能怪開車的人技術太差,心理太不穩定。這關宏宇什麽事?他們當時已經分開三年多了。”
“好了,陸儀。”凌宏宇提高了嗓子。
“為什麽?你們今天的目的是什麽?不是就為了把這件事談開嗎?既然這樣幹嘛就不能直入正题,還要兜什麽圈子呢。你們兩個認識有二十年了,做了十年的兄弟,也做了十年的敵人。為什麽?就為了雪茹?你們饒了她吧。她背負不了這樣的罪名。她最高興的是看到你們兩個親愛如初,就像當年她哥哥拍着你的肩膀告訴她這就是她的另一個親哥哥一樣。别忘了,要是没有你們兩個的友誼作鋪墊,也不可能有你和雪茹以後的故事。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麽仇,有什麽恨?難道你們不覺得你們衹是共同擁有一個妹妹嗎?”陸儀朝羅俊文望了望,接着說:“其實我并不是在維護誰,我衹是很坦白的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感受。你們-都太不了解她了。”
陳娟在一旁悄悄抹去了眼泪。羅俊文沉默的盯着墙上的壁畫。
“陸儀,你也說够了吧。你没有姊妹,所以你根本不了解他們兄妹間的那份感情。是我的錯才使俊文失去了妹妹,是我對不起他們,我不用你替我開脱。”
“我并没有替你開脱。你的確有錯,錯在你太主觀,太武斷,太不相信雪茹對你的感情。但是,你能未卜先知嗎?你這樣固執,到底是把俊文看成什麽人了?心胸狹窄,不明事理嗎?再說,你這樣也忒虚僞,做作了。”
“宏宇,你請來的這位謀士可真厲害。我聽出來了,她這招使的是激將法,如果我們不想自認為虚僞,做作,心胸狹窄,不明事理的人,那就最好趕快握握手。”羅俊文向凌宏宇伸出手,同時望向陸儀,輕輕的笑了。
“今天她已經算是嘴下留情了。”凌宏宇緊緊握住俊文的手,也朝陸儀望去,笑逐顔開。
“過幾天就是聖誕節了,都回家來過節吧。”俊文和陳娟互視一眼,說道。
“好!”
“不行!”
“為什麽?”宏宇向陸儀問道。
“我約了人。”
“誰?”
“幹嘛要告訴你?”
“我是你男朋友。”
“我可以告你故意破壞他人名譽吗?”
“法官老爺的座右銘是--清官司難斷家務事。”
“瞧他們倆,還象--象小孩子似的。”陳娟禁不住笑道。
陸儀冲陈娟挤挤眼,对方笑着收了声。于是她转头对凌宏宇说:“凌宏宇,我們可是有言再先不再開這類無聊的玩笑的。我们俩是什么关系?再想想刚才是怎么商量的?不是说好了当表兄妹吗!”
再場的人都愣了,然后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俊文放下咖啡杯,笑道:“表兄妹有点儿不着边际,干哥哥干妹妹吧。”
凌宏宇突然皱了一下眉头,颇有深意地注视着罗俊文。后者马上读出了他眼中的意思,点燃一支烟,把注意力转移到陸儀身上,說:“能來的話還是來吧。”
“再説吧。”陸儀點點頭。
“我好奇多问一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宏宇问,手指在陆仪和俊文陈娟间打着圈。
“我们都是成都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互相认识很难理解吗?”俊文答,“倒是你们俩是怎么个情况?”
“我也是成都人呐,生于斯,长于斯,”宏宇说。
“你这厮是非洲人,开除蓉籍。”陆仪笑道。
“俊文,这语文老师骂人都这么文雅哦。”大家大笑起来。
人說“話不投機半句多”,反過來,要是實在太投機了,那麽便是少了半句都不行呢。
羅俊文,凌宏宇,這兩個十年來没有好好說過話,可其實實在有太多共同語言的人,一旦心頭的疙瘩被解開,話頭被挑起,便真如“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般天上地下,東西南北的“唱”談開來。雖說,這遠没有“破鏡重圓”那圓滿的功德,但他們身旁的兩個被冷落了的女人却仍然禁不住喜極而泣。女人,真的是水做的。
“俊文,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宏宇說。由他的神色來看大概是追憶往事的時候了。“雪茹臨終時留下什麽話没有?”
識時務者為俊杰,凌宏宇看來是個蠢材。在這個時候,這個環境和氣氛下,他竟然能問出這個問題。
果然,場面又沉寂下來。
陳娟默默的喝着咖啡,時不時瞅上陸儀兩眼。羅俊文找陸儀要了支烟,他自己的烟不就擺在面前嗎?
沉默象一支鞭子抽打着凌宏宇的心。
“明白了。”他沉重的說。
“事實上,她没有什麽遺言留下。”俊文將烟灰彈落在烟缸裹。
“没有?”
“那是場意外,很突然。所以,没有。”俊文說。
“雪茹又不是想要自殺,立什麽遺言嘛。”陸儀說。
“怎麽好好的話從你那兒講出來都那麽刺人。你應該懂得什麽是婉轉吧。”宏宇說。
“良藥苦口,真言刺耳唄。”陸儀頂他一句。
陸儀、凌宏宇和陳娟、羅俊文離開了咖啡店,來到一家西餐廳。中國人的傳統習慣,朋友的離散和相聚總是要和吃聯系起來。今天,他們為了相聚而準備搓一頓。可是在開胃酒還没上席的時候,陸儀接到的一通電話却多少使得這頓飯有些變味。
“喂?哦!你好。有事嗎?”陸儀不得不退出了關于相約去滑雪的諸多事宜的討論。
“在哪兒?在餐廳。”
“和誰?和幾個朋友。”雖然不過是兩個問題,但是陸儀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朋友?”對方傳來難以置信的口氣。
“你什麽意思?”這下這邊關于滑雪的討論也被迫中止了,他們都好奇的瞅着陸儀。
“承蒙你告訴我是和朋友在一起,否則我真的會以為是家庭聚會呢。”對方冷笑道。
“你够了吧。你現在在哪兒?”陸儀虽然火氣越來越大,但也意识到接这通电话最好还是远离目前身边的这几个人的好,于是起身离开所在餐位。
“巧得很,我和你們在同一家餐廳。我在樓上,你看不見我。”
“如果你有興趣,也方便的話,就請下來跟我們一起吃頓飯,但是請不要再讲種無聊的话了。”陸儀朝樓上抬抬眼。
陸儀放下電話,走回餐位,同时她迅速掃視了另外三個在坐的人一遍,用盡量平和,自然的口氣說:“請原諒,未經你們同意我已擅自邀請了另一位嘉賓入席,希望你們不會生氣。”
“是誰?”俊文首先發問。
“你們都認識的。”陸儀朝樓梯口瞄去,“瞧,他來了。”
西裝筆挺的崔少秋正微笑着向他們走來。
“居然是他,瞧他那副市井商人的樣子。”凌宏宇第一個收回目光,輕狂不羈的外衣又披在了他的身上。
“商人怎麽了,你的每件官司難道就不是生意。”陸儀回敬他一句。
“可不是所有的商人都向他那樣張狂。比如俊文。”
“你認為自己就不張狂嗎?”陸儀再刺他一句。
“我不是商人。”
“是啊,你是大律師。大律師跟我這樣的市井之人最大的區别就是:我是用身体力行辦實事,而你,專会巧舌如簧。對吧,陸儀。”崔少秋坦然的站在衆人面前。
“快坐下吧!現在不論是商人、律師還是教師,都需要口手并用了。”說着陸儀切了塊牛排放進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