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莫约三十岁的中年男子面色慌张的奔跑在街道上。
他气喘吁吁的向街边路人询问是否见到过一个白色头发的小孩。但到一直找到了太阳落山，也没有任何发现。
“小斯、小斯……”他的嘴里一直呢喃着孩子的名字。
在经过一处小巷时，耳力灵敏的他突然听到了轻微的哭泣声。
这才转危为安，他慢慢的调整呼吸，徐徐地走进小巷里。
“外公坏，我不想练剑，我和别人一样去玩。”小孩抽噎的说。
中年男子轻轻地拍拍他的后背，温柔的说：“在这乱世之中，没落的贵族只有自力更生才可存活。
对不起，你生在我们这个被诅咒的家族。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我们必须做好十足的准备。”
“外公，贵族是什么，我不想当。”孩子抹了抹眼泪，天真的问。
男子苦笑道：“贵族，是人类有史以来创造的最愚蠢的东西。活着只会浪费资源，只有在这没落的时候才会发挥出一点作用。”
随后男人又对孩子长篇大论起来。他听着听着，逐渐趴在男人身上睡着了。
我虽出生显贵，但家道早已中落，只是有名无实，同龄的贵族根本就瞧不起自己。青年时不满官场腐败，依仗自身武力成为佣兵，结交四方好友。
但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大多都只是有求于他，少有真心与他结交的。成婚之后，妻子难产而死，因为家父遗嘱不得不将女儿送走。
在义女与女婿失踪后，眼前这个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孙竟反倒成为与他最亲近的人。年幼的奥斯恐怕是这世上少有的能真心待他的人了。
“小斯，我定一会守护你，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在把外孙背回去的路上男人自言自语。
一柄黑色的长矛像弧光一样刺破了长空。
斯雷看着左胸被烧焦的伤口，双膝跪在地上，两把长剑撑住身体。像一尊雕像伫立在原地。
“我想当然了，还以为有多简单。”董辰手中的双刀早已化作无数个碎片洒落在地上。
她抹了抹脸上的伤口，伤口随即愈合。看来对付这样的人类二阶剑气大师，以后还是用魔法才比较保险。
董辰永远不会忘记刚刚的战斗，虽然只有一瞬，但这却是近百年来自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受伤。
斯雷仿佛战神般地挥舞双剑，剑气相互交杂，化作点点星光。犀利的气势将周围地面划出一道道深沟，锋锐的剑芒几乎是一接触就将她的双刀撕碎。
紧接着致命的刀剑风暴像是有着尖牙的钢铁巨兽般要把她柔弱的身体撕裂。
董辰淡紫色的眼瞳突然凝重了起来，黑色的屏障像是守护神般挡在她与“钢铁巨兽”之间。
随即董辰的影子突然像旗鱼般从地面上跃起，以她的手掌为中心会聚成一根黑色的长矛。
长矛像是掠食的雄鹰顿时就突破了钢铁巨兽，划破了空气直击斯雷心脏。
果然，人类是一个很有韧性的种族。
“看来你是真心想守护他。”董辰的影子化作一张巨手将斯雷的尸体包裹。
“既然如此，那我就如你所愿留他一命。”
董辰在奥斯身边蹲下，取出他藏在衣襟里的那块石头。
“你可要感谢你的好外公，也不要忘记了我送给你的东西。”她将石头放在了他的胸口上。
这块“石头”突然化为了一团耀眼的靛蓝色光芒，光芒汇入奥斯全身，不停地愈合着之前所受的内伤。
同时这股强大的力量在他大脑处汇合，对整个身体发出新的命令，强化他赢弱的身体。
奥斯的皮肤此时几乎都被柔和的靛蓝色光芒覆盖，唯独右眼处出现了一个黑点。
不知名的力量在他身体深处盘据着，等待着……仇恨与懊悔。
奥斯被粗暴的喊声吵醒，他有些意外自己竟然还活着。或许他已经死了，现在正处在满是燃火的地狱之中。
他发现身旁到处都是跟他一样满脸迷茫的人，或恐惧，或焦虑，或绝望。他们都拥挤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像是一群快要上法庭的罪人在等待着审判的来临。
看来真的是到地狱了。
他又重新躺下，思考着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他那三年的佣兵生涯中也杀了近百人了。
虽然干掉的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难免也有些无辜的人受到了牵连。所以大概会被五马分尸，每天循环往复吧。
他淡然的想。这样也好，可以偿还一点他之前犯下的罪恶。也可以让他暂时忘记李克和外公牺牲的痛苦。
这两种感觉到底是哪个更轻呢？他想。
然而奥斯心里明白，这里根本就不是能让他赎罪的地狱。而是另一所“人间炼狱”。
与他关押在一起的都是奴隶，或者说他现在也成了奴隶。在这里奴隶的用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王公贵族和市民官吏取乐。
斗角场，就是这所炼狱的名称。
在整个北方大陆，早就形成了一套完善奴隶贸易制度。不论是北方王室、南方领主又或是自由城市，都赞承或默许这套制度的存在。
奴隶的来源十分广泛，破产农民、被逼卖身的妇女、领国的战俘、政治犯，或是像奥斯这样战败的佣兵。
对佣兵来说，被对手战胜意味着死亡。但也有特殊情况，比如成为对方的仆从，又或是被对方卖到斗角场。
哼，让我在这里自身自灭吗？
大门“咣”的一声打开，一队手持兵器的士兵走了进来。一个披着甲的士兵向他们挥了挥手。
这群羔羊般的奴隶无可奈何，只得低耸着脑袋，排着队走出来。
外面仍旧见不到阳光，只有几束火把艰难的散发着昏暗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刺鼻的气味，与墙壁发霉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低矮的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士兵们将他们以十人分为一队，安排到不同的路口。多余的人继续被关押在这里，士兵会每天给他们投喂发霉的菜羹维持生命，直到下次人数到齐。
这些少数的幸运儿们并不清楚这是他们不幸中的万幸。
奥斯被分到了其中一队，他也效仿别人压低脑袋，顺从地跟着士兵来到一个类似食堂的地方。
只见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食物，种类多样，有烧鸡、羊排、马铃薯这样常见的食物，也有苹果这样罕见的水果。甚至还有酒。
“吃吧，羔羊们，这也许是你们最后一顿了。”领队的士兵不知是同情还是嘲笑的对他们说了这样一句话。
以他麻木的眼神来看，应该是对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
所有人都找了个位置围坐在桌子旁，可谁也没有心情吃饭了。
断头饭吗？以奥斯的文化水准就只能找到与这个场景相近的词了。
“吃吧，吃吧，吃饱了才有活路！”那个士兵不知道怎么突然发起了脾气。
他抓起一只烧鸡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老子平时都没能吃上这么好的东西，你们这帮要死了的臭奴隶却吃得上。”
“你们不吃，我吃。把你们的食物都吃光！”他含糊不清的说。
奥斯能看到他的眼睛早已饱含泪水，要不是有这烧鸡挡着，众人会看到他痛哭流啼的样子。
看见他这个样子，周围的人才动手吃了起来。
坐在奥斯左边的是一个光头壮汉，他不吃菜，只是面色阴沉地喝着酒。坐在奥斯右边的老人低着头干啃着胡萝干。
倒是坐在他对面的一位青年开始对桌上的食物大快朵颐。其他人也陆续吃了点东西。
奥斯没什么胃口，主要是因为这里没有牛奶。
他只舀了几勺肉羹。但那位壮汉把一整块羊排放到他碗里。凶狠的眼神似乎是在告诉他不吃就会被他强而有力的拳头一拳捶死。
在壮汉的注视下，他不得不吃下这一整块羊排。
吃完后，老人把一个苹果递给他，他眯着眼睛，慈祥的说：“孩子，最后一个了，吃吧。”
奥斯无法拒绝这份善意，抱起苹果像只兔子一样啃了起来。
众人吃完后，一队全部武装的甲士押着他们进入了一间隔间，在这里可以隐约听到外面人群喧嚣声。
到了这里才陆续给他们分发武器，奥斯得到的是一把长剑。他以内行人的眼光可以看出质地很差，属于那种三流装备，保养得也不好。
其他人的也差不多，以他们的级别当然也没有得到任何的护甲。应该是为了防止他们在最后关头造反。
要么用这简陋的装备去对付后面那群全部武装的甲士。要么到竞技台与同等水平的奴隶撕杀，傻子都知道哪个生存率更大。
“你们是第五批，先休息一下。”一个管事的隔着铁门对他们喊。
大家都各自在墙角边坐下。在这里甚至可以听到兵器碰撞的轰鸣声，连衣带肉被利器撕开的声音，奴隶们的惨叫声。当然更多的还是观众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奥斯倒没什么，可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毕竟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
光头大汉脸色苍白，但还算比较淡定。老人六神无主，坐立不安。其他人都有反胃的迹象，但都能勉强忍住不呕吐。
只有一开始在餐桌上那个狼吞虎咽的青年发狂似地锤着铁门。
“放我出去，我不想死！我要回家！”
这种现象反而比较罕见，因为大多数奴隶在被卖到这之前都或多或少有点心理准备。更何况生存率又不一定为零，不至于丧失理智。
“孩子，别这样，待会没力气打了……”老人出于好心，出言相劝。
但青年却粗鲁的吼他：“你懂什么！”
他蹲在地上抽噎：“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本来不用来这的。”
“我家有房有地，比你们这帮奴隶强多了。但是今年大雪来得太早了，我们的庄稼全被雪埋了。”
“我爸原本说要把我卖给有钱人家，等以后回本了再赎回来，却把我卖到了这……”
说完青年又哭了起来，活脱脱的像个委屈的小媳妇。
“吵死了，还没见到上面的人就先被你烦死！”壮汉被吵得受不了了。
“你算个啥？我原本是个铁匠，前年腿被砸伤，只好不干活地养了两年。”壮汉拍了拍右腿。
奥斯这才发现他的右腿比左腿短了一些，只不过这位兄弟身体比较结实，平时看不出来。
“这两年里，我媳妇为了照顾我活活被冻死了，两个孩子也没了。而且歇了两年，生息全被抢光了。
上个月我实在饿得不行，偷了一块面包。那狗官的判了我二十年，我一气之下，用铁锤砸烂了他的脑袋，跑到皇帝那去自首。”
大汉冷笑了一下，“您猜怎么样，我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一个执政官把我抓了起来，说把我扔进斗角场，应该会很有意思。”
奥斯摇了摇头，看起来能到这里的人背后都有一段故事啊。
听了大汉的故事后，那个青年低耸着脑袋挨着墙角坐下。时不时抬头看看大汉，也许是同情他的遭遇，也许是惧怕他曾经杀过人。
“唉，你也这么惨啊。”老人叹息道。他原本瘦骨嶙峋的身体显得更加瘦小。
“我没有你那么复杂的经历，我是来找我老伴的。她前阵子死了，他们告诉我来到这儿可以找到她。这不，我来了？”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奥斯都不忍心看他。
“孩子，你是为什么来的？”老人见没人理他就走过去找奥斯。
“我……”奥斯一抬起头，就看到了老人如同天空般澄澈的眼睛。
“我朋友和外公被杀了，我被卖到了这里。”奥斯觉得头脑发热，鼻子有一股酸酸的感觉，眼眶湿湿的。
为什么会这样，是想起了李克和斯雷吗？
“唉，那人真缺德，只有疯子才会干这种事。”老人拍了拍胸襟。
“不用担心，等我找到老伴之后，我让她给你做素炒蘑菇。以后我来当你朋友。”
奥斯终于忍不住了，压抑的内心终于得到释放。他趴在老人胸前失声痛哭。
“呜呜呜，外公……李克……小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