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回来的时候雨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
夜半走在长了青苔的路上。
她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是什么时候开始沉浸其中，爱上这枯燥平常，毫无胜负欲的日子的？
从那双手拉住她那一刻？还是她当初初见时惊鸿一瞥？
不，也许是一缕香气，一句话，一个擦肩。
是宁玉的笑？还是宁玉的泪？
她记不清了。
门口点着昏黄的小风灯，照出一小块光晕，她的心落了地，嘴角上扬。
“快进来，怎么才回？我听到有声音，一猜就是你。”
宁玉伸着手拉着柳迎春的手腕。
她半边身体露出来了，手里的伞拼命给柳迎春倾斜。
迎春出神被拉回，嘴比脑子快：
“去讹胡春兰了。”
啥？
迎春遮住带雨的风，快步把宁玉护进屋。
“咱们要中药材又要开地，肯定要买，我也不能在这下大雨的时候去镇上，我就跟胡春兰讲，先卖我两亩田的地界。”
宁玉嗔怪的把她身上的雨水抖落，又拿了干毛巾给她擦脸，一边擦一边埋怨：
“你呀，再把春兰吓着，她不像王叔。
姑娘家的，哪受得了你的强盗手段。”
柳迎春顺手把脸擦干净，一边擦着手一边跟宁玉小声反驳。
“怎么可能，她胡春兰什么人物，女土匪一般还能让我这个吓着？
再说了，咱也是正常买卖。”
“你就顶嘴吧，我说一句你说十句，把这碗汤喝了，赶紧换了干衣服上床坐着。”
接过小碗里热着的鸡汤，柳迎春喝下去，才感觉这一身的湿冷和疲惫消散一空。
身上换了干衣服，浑身舒爽。
她掏出药包：
“晚上在泡脚的时候把这个放里面，这东西舒筋活络。”
宁玉接过来看都没看，顺手放在一旁。
“拿这东西回来干什么？下这么大的雨，人能安全回来就行。”
柳迎春可不干，本来就是因为惦记她的身体。
硬是把宁玉摁在那儿，又泡了一次脚，摸着身上温度起来一点，这才收拾收拾两个人躺下睡觉，这一晚外面细雨伶仃。
天破晓，雄鸡鸣叫。
天上的云像被刀切一样，一半在缓慢移动，露出后面一片湛蓝天空。
推开门，宁玉喜上眉梢。
“太好了，这雨总算停了。”
天晴的日子十分珍贵，并不知道哪天又要下雨。
不光是外面的东西，连床上的被褥都湿哒哒的，赶紧拿出来晒了一下。
正在晾衣服的时候。
就看见院门外走过去几个人，过一会又走过去几个，他们家这只有往后山走的，这是来干嘛的？
宁玉好奇的在衣服这儿往过看。
从山半腰跳出个人，一看是柳东。
柳东热络的招呼，几个人往上走，看见宁玉远远的挥挥手，宁玉也挥挥手。这会儿不方便言语。
宁玉满心疑惑晒完了衣服，想想也过去了。
这边几个人正摸着个头大点的猪，满意的点点头，不知道在跟柳东说什么，柳东脸上挂着笑，但是不卑不亢的。
宁玉凑过去一听，原来这是别的村要办喜事儿来买头猪。
论斤卖。
中间换算的这个差价听了一下也算合理。
最后买了最大的猪。
二两银子。
等人们把猪装进筐笼抬走了。
宁玉还不能信，这第一单就卖出去了？
直到柳东大手一挥，把银子拍进手里，宁玉脸上才艰难挤出笑来。
她抹抹脸，笑容逐渐扩大。
“咱们，挣钱了？”
“嗯，挣了，二两银子！”
“太好了，啊，太好了！”
原地一蹦三尺高，宁玉开心的跺脚脚转了两个圈。
柳东抱着胳膊笑哈哈看着：
“这才卖了一头，圈里还有这么多呢，一直能卖下去。”
宁玉紧紧攥着银子，激动的难以言表。
得知这个消息大家都很高兴，二两银子一分每个人半贯。
柳东看着两手空空的柳迎春，笑吧，又不敢，这是自己上级。
不笑吧，又憋的难受。
他舔舔嘴唇，给柳青山个眼色，小哥俩嘻嘻哈哈回去了。
柳迎春看着柳叶和自己耀武扬威得意的笑也走了，也装不住了，不干了，掉头抱着宁玉的腰来回的甩。
“那你是要钱，还是要人？”
宁玉被迎春闹得受不了，一扭身把人推开一点。
白皙的小手向上举着半贯钱，小脸仰着，非要让柳迎春在财和色之间选一个。
柳迎春总算知道贪官都是怎么来的，在财色之间谁能取舍的明白。
欺身上前，揽住眼前的纤细腰身，再把那铜钱放在床上。
她狠狠咬宁玉的唇：
“坏东西，现在学的越发的坏，都要，都是我的！”
开张之后有了钱，大家的兜里立刻有了底儿。
这接下来的生活，一看就是好生活。
村里的人有羡慕的，有后悔的。
有人算计怎么能加入，有人想着为什么自己不养。
小小的榆树湾村，最近时节里面，家家户户都在为了赚钱而忙碌。
迎春又买下两亩地，几个人把地开出来，有了宁玉分钱，迎春意识到一件事儿，不光要跟人家说最后得到什么，还要落在实处。
原本她就是对于小组意识比较强的人，但是仍然在某些时候忘记了在物资相对贫乏的时候，分钱是多大的一件事儿。
柳青山拿到钱二话不说，存了起来。
柳东就不同，怎么讲呢，柳东这个人比较随性，身无牵挂，对于钱财的渴望，也没有那么热情。
能在宁玉他们身边待这么久，一来自己有事儿做，打发时间，二来有了钱自己喝喝酒，听听曲儿，日子也过得风生水起。
现在镇上春风楼还在，也有新的花魁，只要社会上没有禁止这一项，人们的欲望总要发泄。
正是年轻男人，再碰上技术老练的妓女，这一不小心就沉溺其中。
一开始人们没发现，等发现的时候，柳冬已经好多天夜不归宿，白天干活也不像原来那么上劲头。
他打着哈欠懒懒的伸着懒腰，看着猪圈里这些猪。
暗暗骂了几句。
“一群就会吃的家伙，吃吃吃啊，你们快点吃，赶紧出栏，别耽误爷找乐子。”
胡乱拿着工具进去铲了铲猪粪，又扔进两桶水，把猪圈冲干净，看着自己脚上的泥，柳东往水塘边走，在水塘边上把脚洗干净，借着水塘倒影看了一下自己，正是好年纪，身材魁梧又有劲儿，床上功夫也好。
一想起楼里绿儿对自己念念不忘，他笑着哼几句。
柳青山闷闷的从另外一边来，扛着两筐猪草。
柳东挺远的，就打招呼。
“青山，这儿这儿呢。”
青山看着柳东，先把草放下，看他在池塘边上傻笑。
“你干啥呢？
这两天，白天睡懒觉，晚上看不见人影，还对着池塘傻笑，咋的水里面有女人把你魂勾走了？”
“水里的女人算什么。”
柳东不屑。
他拍拍裤腿上的水。
“晚上跟我一起上镇上，我请你喝酒。”
柳青山摇摇头，那可是他没想过的。
他这不解风情的样子，柳东觉得乏味，又聊了两句就敷衍了过去，他连连打着哈欠眼底一层乌青。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心思全在楼里，看着眼前的事儿，怎么看怎么不耐烦。
干活柳东一点不打怵，可是这一天也太长了，他就巴不得赶紧天黑。
强忍着到天黑，他又往镇上赶。
下过雨之后这镇上的桥被水淹了，趟着水过去，才发过水，这河水水流又急，河水又冷。
他哼着小曲，就跟眼前摆着什么让他欲罢不能的诱惑一样。
他只顾着眼前的，却没有听见在身后不远处，远远跟着两个人。
柳迎春和柳青山，不远不近跟着他。
以柳东的警惕性不可能感觉不到啊？
这么远有人跟着，他只看着春风楼，他现在，已经失去了观察力。
“春风楼里有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