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广川要是能沉住气,之前就不会被挑拨出无名火了,见王谢说话颇为仗义,不由竹筒倒豆一般,道:“我本出来谈生意,遇上一个『奸』商,压价既低,为人也十分傲慢无礼——那个『奸』商竟然是什么大人物不成!我愤然离开,师兄弟们为我排解,要去给那『奸』商些颜『色』看看,叫他知道我烈阳帮不是那么好惹!他们去扬我帮声威,不料那『奸』商胆小怕死,重金雇了许多高手坐镇。师兄弟们一时不察,被他擒住四人,曲铁师弟『性』子最是刚烈,和他们拼斗,不幸被砍断一只手臂,落下终身残疾!对方小人行径,竟然还往刀上淬毒!这是要谋害师弟『性』命啊!也不知道其余四位师兄弟情况如何……都是我的错,当时他们要替我出头,我拦住就好了……可惜、可惜他们好心把我灌醉……曲铁师弟逃回来后,硬撑着和我说了几句有人埋伏,就昏了过去……”
说到伤心处,不由痛哭失声,他没想到五个师兄弟去了,只回来一个,还差点死掉,这下怎么和师父师叔们交代。
这等大事,瞒是瞒不住,三师父一行人便被他飞鸽传信,急招过来解决。
穷文富武。
意思是穷人学文,富人习武。最起码学文饿着读书都可以,习武吃不饱吃不好养不起来气,连花架子都当不了。
任何帮派,江湖上若没有自己产业,那是发展不下去的。
烈阳帮自然也不例外,本帮离夏城不远,做的是木材生意。柴广川在夏城商人圈子里便对洛城的生意有所向往——那可是国都所在,若是能挤进一只脚去,便是大大的功绩。此次到春城公干,听说有位“应老板”刚刚自洛城来到春城,立即托人牵线,想与对方攀谈一番,哪怕第一次做不成生意,留个印象也是好的。
“应老板”确实颇为和气,听他自报家门,便对他道,正好自己东家近日经过附近,邀他一起见东家。
柴广川闻言自然欣喜万分,谁知那石姓东家傲慢无比,说话句句带刺,将上好木料贬得一文不值,为人又轻佻,说不上三句话,必然要美貌侍女喂一口果子。这种草包竟然是应老板东家?虽说一口洛城正韵,听着便像京城出身,柴广川没想到对方作派竟这么些『毛』病。
这笔生意不做也罢,洛城又不是只有他一家。柴广川想客套两句就此作罢,石姓东家连客套话都懒得说。
不仅如此,话里话外明嘲暗讽烈阳帮一通,柴广川气得就要拔剑,“应老板”赶紧打圆场,他才一甩袖子走人。
谁知自打遇上石姓东家开始,他那两天就走了霉运。吃个饭是冷的,喝个酒洒身上,请师兄弟们逛个花1楼,看中的姑娘偏偏不能出堂。
“这憋屈的事儿啊……”他也是喝高了,身边又是交情不错的人,就将这几日的不爽一一发泄出来。
随后,就是被尤曲铁叫起,一睁眼见面前一个血人的惊吓了。
“『奸』商?不对……一名商人哪里有这样厉害的人手!”三师父怒道,“这必然是圈套!我们烈阳帮有三五仇家,说不得是其中哪个!柴师侄放心,此仇便是倾尽我全帮之力,也一定报复到底!”
王谢却皱起了眉头:“若对方兵刃上都淬了这种毒『药』,你们想取胜,可是难比登天啊——别看我,我这里十数种『药』料才将将凑合出一剂解『药』,再多可就没了,而且你我相遇纯属侥幸,这明明是要你们去向他认输服软。”
柴广川和三师父充满希冀的目光黯淡下去。
王谢咳嗽一声:“你且说说,那人形容相貌如何。”
“我起先是跟一个中年人谈,大概四十多岁,矮个儿,蒜头鼻子,我们都叫他应老板。他带我去见他东家,一个年青人,姓石,生得美艳,蛇蝎心肠!看年纪二十来岁,右脸上一道弯曲的伤疤,脖子上,手上也有伤——左手特别明显,缝了一圈线。”
裴回一边捻着金针,一边听柴广川向王谢讲述,起先只觉得那商人太阴毒,听到这里,手下动作不由顿住,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这样的描述,很眼熟。
只不过对方姓石不姓莫,应该只是巧合吧?莫公子虽说像个身居高位惯常发号施令的,不过言谈举止很和气,在于飞庄的时候也只带了菲菲和礞石两个人,怎么会有好多高手当作手下?还让手下做出这等残忍的事?这个人八成不是莫公子了,裴回想着,便继续安心地针灸。
——他完全不懂江湖上经常有“化名”一说,也完全没想到越陌独独对他和气,有其深意。
王谢眼角余光关注着裴回神情变化,自己一脸故作高深,心里却转着念头——他们竟然和越陌对上了?越陌有没有出手?今早上说要拆线,昨晚要是动起手来,伤口崩裂怎么办?竟然报喜不报忧,也太胡来了……
“原来你也未至现场,且等明日病人清醒之后,再详细询问对方有何打算罢。”
“还请神医相助,为我等申张正义!”
王谢微笑:“医者,没那么大本领济世,救个把人的『性』命,乃是本分。”
不知王谢底细的二人又好一番感谢。
隔壁大师父和二师父陆续醒过来,他俩没有使用解『药』,脑袋昏昏沉沉重若千钧,纷纷打坐调息,三师父过去安抚住了,见他二人没精打采,也不好邀王谢一起用饭。
这也正合了王谢之意,看看裴回行针已毕,王谢收拾东西,两人离开。
这一番手术过后,天『色』早已全黑,有些一路辛苦的旅人,都将入眠。
阿魏听到动静,出来向王谢说明大家俱已安排停当,王谢点头,让阿魏通知大家一声,明日暂且停留一天,而后去看林虎峰——睡了,又去看小康。
小康在风依涵屋里,刚才那一通打斗全客栈都听见了,风依涵怕小孩儿受惊吓,带着上街,稍稍逛了一圈,买了几只开胃的果子。回来以后,哄着小康吃晚饭——王谢裴回做大夫的,忙起来少吃一两顿常见,小孩儿可不经饿。
吃饱了的小康有点犯困,风依涵虽说还没成家,跟着王谢这么些日子,照猫画虎,也会哄小孩儿,拿过一只响球,将小康轻轻放下了地:“来,小康来找到铃铛。”
“在哪里?”
“你听听声音,在哪里?”风依涵摇晃小响球,将其就地一滚,里面的三四枚铃铛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听见铃铛响了,铃铛在哪里?”
小康仰着头,蹲下,伸手在原地胡『乱』『摸』索:“铃铛在哪里?”
风依涵走到小球边上,拿过来又是就地一滚,里面的小铃铛哗楞楞再次响起,往远处滚去。
小康迈着小短腿儿,摇摇晃晃在地上蹭了一步就趴下,爬着四处『摸』,不慎踢了一脚,小球又滚的远了。他愣了愣,继续追过去:“铃铛在哪里?”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循声继续爬,继续四下『摸』索:“没有!『摸』不到!”
他是不管不顾四处爬,风依涵不住拿手垫着可能撞到他头的桌腿床脚:“再找找。刚才是在哪里没有铃铛响?”
“小康『摸』不到!”
“慢慢『摸』,前面『摸』过了没有?后面呢?”
“『摸』不到!给我铃铛!”小康翻个身,一屁1股坐在地上,往风依涵方向伸手,而风依涵——交给他的是一根冰凉凉光滑溜溜的东西,一只手正好握得过来,他来回『摸』了『摸』,挺长的,爹爹说过这个叫盲杖,是给他的。
“拿着这个,去找铃铛。”风依涵道,“再听一遍,铃铛在哪里?”
“不好玩,小康要铃铛!”
“找到了就可以玩。”风依涵说着,两步走过去捡起小球,往小康不远处又是一滚。
这一晚上就在“丢铃铛捡铃铛”中度过。
王谢进来一回,见风依涵陪小康玩得不错,也就由着他俩玩耍,自己和裴回随意吃了些东西,又就方才施救手法互相探讨一番,各自去歇息。
裴回回到自己屋里,林虎峰一觉刚醒,睡眼惺忪看见屋里多了个黑影,警惕地刚支起半个身子就认出来:“谁——唔,容翔……”继续懒洋洋倒在床上,“这么晚才回?”
裴回将油灯挑亮,应道:“清理伤口时间比较长,之后又行了一遍针。病人气血两虚,不敢再拖,这已经很快了。”说着走到床边,望着打赤膊的林虎峰,“左手伸给我。”
“嗯?你要干什么?”口中说着,手已经乖乖抬起。
“……唔,脉还是有点不稳,我给你提提血补补气。”裴回从怀里把针筒掏出来,挑了根牛『毛』细针。
“哎!你来真的啊!”林虎峰往床里一滚,抱着被子叫,“我困死了,别闹,睡觉。”
“可你的伤确实没好。”裴回解释,“我没法陪你一起打斗,也只能做这些了。”
“为什么要陪我一起打?我答应过要保护你啊。”林虎峰见裴回听后一个愣神,趁机扑上来把裴回两只手抓住,金针和针筒一并收了去,人往床上一带,大长腿一别,胡『乱』拍打几下:“来,睡觉睡觉。”耍赖地闭眼装睡。
他催促裴回安歇,纯粹是不想再被针刺上这么一轮。可巧裴回站立之时身体微微前倾,重心不稳,被他这么一带,很轻易带倒了,俩人跌作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小柿子这是考验王谢么,这tm是考验裴回啊,刷回裴回的好感度任重道远……好吧有大忽悠王大夫在呢
林二和裴回你们卖腐够了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