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翔是要跟着重芳安定度日的,不会像你这般好动。”宁芝夏果断打断了林虎峰的遐想。
“那——那也没关系啊!他开医馆,我开武馆就是了,再开个镖局子!过个三四十年,攒够了银子一起养老。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就教十个八个徒弟呗,师徒如父子,还不用自己生,这不挺好。”
“你有这份心,我便放心了。”
知道自己在对方面前过关了,林虎峰兴奋道:“大哥终于肯出主意了?”
“你啊,还是去追求侠女罢。”
“——这、这、大哥你什么意思啊?”
“既然裴回拒绝了你,你先顺着他的意,以退为进。他刚刚拒绝过,对你警戒心很强,现在继续追求,只会将他越『逼』越远。”宁芝夏缓缓道来,“不如以退为进,先消解他的提防。”
“那我该怎么办?”
“下午的时候其实你做的便很不错,只是请教错了人。”
“请教错了人?”
“为何不向容翔讨教?你便直接说喜欢上一个人,请容翔作为好兄弟,帮你支招追求。容翔出的主意,必定是他自己所喜爱的。你再向容翔讨教,以试验为名,将招数尽皆用在容翔身上。如此往复,小火慢炖,容翔还不能察觉么……”
“大哥你好聪明!早知道我就不去问重芳了!也不会闹出误会一时口快说漏嘴了!”林虎峰跳起来,“我这就去找容翔——”
宁芝夏立即送上一盆冷水:“下午刚被拒绝,就立刻喜欢上别家姑娘?容翔会怎么想你?”
林虎峰想了想:“那我明天去找他?”
“你先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我教你太多容易『露』馅,只提点你一句,容翔遇弱则弱,遇强则强,实则心软得很。”宁芝夏叮嘱。
“嗯,他是心软……”林虎峰点头。
“你直来直去,他会直接拒绝,你能拖就拖,不挑明心思,他是不会先开口拒绝你的。”
“好!我先去想想!”林虎峰斗志昂扬,“一两天不成,就一两月,一两年!”
“你嘴上的伤好些了没有?下午我看着一块肉都差点掉了。”宁芝夏此时换了话题。
“小伤不碍事——嘶,大哥你别碰,好容易不出血了,疼,疼!”
“血流得太多,我这里金疮『药』用完了,你还有么?”
“我就留了一点儿,『药』都在容翔身上……糟糕了,今天我能去要『药』么……”林虎峰继续愁眉苦脸。
就在此时,宁芝夏听到床下有轻微的窸窣声。
林虎峰也听见了:“咦?什么响动?大哥你房里有老鼠?”他往床前走了几步。
“许是有,我点点东西看有没有被啃过,你去问楼下抱只猫来。”
“好。”
接受宁芝夏差遣是常事儿,林虎峰不疑有他,噔噔跑出去了。
宁芝夏弯下腰去,目光正对上僵直着捂着心口,一脸火烧云似的红,明显“劫后余生”表情的裴回。
他点的『穴』道原本不重,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解开。
裴回愣是半晌不敢有所动作,直到最后听林虎峰说没有金疮『药』了,才忍不住微微一动。
林虎峰鞋尖儿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对方没有弯腰查探,裴回并没有作好直接面对林虎峰的准备,尤其是在这种尴尬场合。
裴回看着宁芝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是责怪对方未经同意就点了自己『穴』道塞床下?还是感谢对方让自己听到了林虎峰的肺腑之言?抑或是警醒自己将来林虎峰会改变追求方式?
还是宁芝夏先开口:“容翔还想知道些什么,一会我来问。”
“不不。”裴回猛摇头。
宁芝夏于是伸手,裴回借力从床下爬出来,低着头道:“芝夏大哥我先走了。”
“嗯,委屈你了。”
“不委屈……”裴回怕林虎峰回来看见自己,急急忙忙出了房间——又转了回来。
——掏出一瓶三息散,慌张塞给宁芝夏:“我我我先走了!”
之后宁芝夏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已经顾不过来听,脚下生风钻进自己房间,倒在床上,一颗心在胸中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原来林虎峰并不是不晓得自己心思,原来林虎峰也不是没有想过将来,原来林虎峰对自己是真的喜欢,原来……真的可以试一试?
一定是梅子酒喝多了!
一定是宁芝夏突然将他塞到床底吓到他了!
一定是自己昏了头……
裴回觉得全身都烧起来,心中烦热不堪,生生灌进一整壶凉茶水,感觉仍然不佳,于是打开窗户通风,又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了好久,支起耳朵听见走廊没有动静了,才悄悄开门下去,叫伙计送水过来洗澡,顺便捎一茶壶热水,再煮一碗解酒汤。
自己折回来继续躺到床上,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地想,要是在话本里,自己这么一折腾,大概明天会受风寒生病,然后林虎峰过来嘘寒问暖,再然后自己甚是感动,于是半推半就……唉,跟林虎峰在一起时间久了,自己也总想着话本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平常人过日子,哪里有那么多话本上的事。
——裴回其实没想过,他从秋城来到春城,从裴家医馆一名碌碌无闻的小学徒,摇身一变成为王谢医馆首席坐堂大夫,继而变成于飞庄的二把手,短短一年的经历,也不比传奇话本差到哪儿去。
况且身边还有一个比话本人物还神奇上几分的林虎峰……又是林虎峰,满脑子都是林虎峰了。
不去想他,不想不想不想……有动静……送水来了……放一会去洗澡……就再躺一会儿……一小会儿……
裴回睁眼的时候,屋中一片银白,却是从窗子照进来的月光,桌上的蜡早被风吹熄了。
他掀开盖在胸腹之间的薄被,支着身子坐起来,『揉』『揉』眼睛,伸个懒腰,打了个冷战,先扑到床前将窗扇合拢。
屋里顿时昏暗起来。
还好他记得桌椅抽屉位置,拿火折重新点燃蜡烛,看见在桌上放着一碗带着盖子的醒酒汤,伸手『摸』『摸』,早凉透了。
——莫说醒酒汤,便是房中那桶洗澡水也早已冰凉沁人。
这么晚了再麻烦伙计烧水,显然不可行。
裴回倒了碗白水,坐在桌旁小口小口喝着,酒劲儿过去,头脑无比的清醒。从昨夜到今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被他细细地拎出来咂『摸』滋味。王谢说的话、越陌说的话、宁芝夏说的话,还有虎峰……
王谢支持自己一切决定;越陌鼓励自己趁着年轻去尝试;宁芝夏间接告诉他林虎峰一些过去,还问了林虎峰关于将来的安排;而虎峰……
从来没想过的事啊。
从来……没想过么?
裴回在心里小小声问自己。
林虎峰说要和自己一起睡的时候,把自己搂怀里让自己随便哭的时候,上屋顶看星星月亮开解自己的时候,自己手把手教他缝皮子,他手把手教自己骑马,危险关头一把把自己拉到身后保护起来,即使生气也三言两语就眉开眼笑。他们互相拌嘴,互相换过衣带,互相见过彼此出糗丢脸……
裴回啊,裴容翔。
你说,你拍着自己心口说,为什么早上清醒后第一念头是拒绝?为什么以为对方是习惯并非喜欢?为什么作出拒绝的决定之后,自己会那么难受?
你再拍拍心口,问问自己,为什么特意一直向林虎峰隐瞒自己是断袖?为什么之后又一直强调自己是断袖?为什么看到对方有危险就方寸大『乱』?为什么对于跟对方做那种事如此抵抗?
你敢挺起胸膛,拍着胸口大声宣布,你对林虎峰,从来就只有兄弟之情么?!
——你——敢——么?
始终跟虎峰说,话本的东西不能尽信。但是有些事细细想来,似乎,比话本还要神奇呢。
裴回无意中『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
他就着冷水草草擦洗了手脚,解下外衣,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今天的床有点大。
哦,忘记平时是跟林虎峰一起睡的。
林虎峰睡觉不老实,常常把手脚搭在他身上,偶尔也会打小呼噜。他习惯了,竟不觉得重,也不觉得吵。
是啊,习惯了。
习惯着习惯着,不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了么。
实在过不下去……总会有办法的。
裴回将另一条被子也抖开了盖在身上,安安稳稳裹着两床被子睡熟了。
第二天,睡得暖暖和和的裴回精神抖擞,果然没有像话本里面说的那样生病,头晕脑胀风寒发热之类,什么『毛』病都没有。
『摸』着空『荡』『荡』的肚子,裴回洗漱完毕,慢悠悠下楼吃早餐,正好看见林虎峰无精打采,戳着面前食碟中的一只灌汤包。
汤汁流尽不说,包子几乎都被戳烂了。
裴回清清嗓子:“虎峰。”
林虎峰宛若受惊一般,“噌”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刷地回头:“容、容翔!”
脸上非常明显地挂了两只黑眼圈,而下巴……托王谢外伤灵『药』“三息散”的福,嘴唇稍微有些狼藉,但看上去已无大碍。
——当然这“三息散”应该来自于昨天他塞给宁芝夏的那瓶。
裴回不由抿嘴乐了,想当初两个人头次见面,林虎峰非要确认三息散的『药』效,就是自己往自己手上硬是划了一剑。
他这么一乐,林虎峰到先不安起来:“容、容翔你笑什么!”昨天最后看见裴回的时候,是裴回咬了他一口,怒冲冲上床放下帐子不理他的时候。
时隔一晚,裴回冲着他乐。
昨天他可是把裴回惹急了,今天裴回冲着他乐?
难道裴回想通了?
林虎峰双眼发亮:“容翔你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兄长的好主意,请继续膜拜!ps不要以为这样就是全部~
裴回其实很霸道的喔
脑回路也是神助攻
林虎峰真的知道该怎样办???
这个故事又叫《从三息散到三息散》
感谢momo菇凉和gyla菇凉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