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然后?”
“……啊唔……有东西给……厉乘风学长——”
“嗯,原来是这样。”
厉乘风大方地笑着点点头。
但硬挤出来的笑容立刻冻结。
——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厉乘风再次冷汗涔涔,看着眼前两眼紧闭的女孩,心里想着“别放弃”。如果自己不小心说出“不好意思,我完全听不懂,你可以再说一次吗?”这种话,搞不好会严重伤了这女孩的心。所以好好想一下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应该听得懂才对。
是的。“……我……”这女孩开头的确是这样说的。
这点可以肯定。应该。大概。从句子脉络与字里行间的蛛丝马迹来解读吧!她之后好像又说了“年”……嗯?这女孩看起来是一年级的。她是说一年b班?啊,刚刚她是在自我介绍呀!厉乘风这时恍然大悟。
我是一年b班的安雪?
“……安雪学妹?”
试着确认碰碰运气,那女孩——安雪立刻睁大双眼,接着兴奋地比刚刚更用力点头!
看来答对了。厉乘风稍稍放心,也有了一点勇气。好,可以进行下去。有办法沟通了!
“安雪学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嗯、嗯。我……给……厉乘风学长……”
“给?”
厉乘风温柔地引导她。交谈渐渐上了轨道,眼见就要可以顺利传递自己的讯息,安雪学妹也精神为之一振,仿佛下了决心般凝视着厉乘风,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音量大到有如烟火在耳边绽放。
巨大的声响使得走廊的窗户也为之震动,附近各自愉快聊天的同学们猛然回头。厉乘风认识的人当中,安柠也算是嗓门大的,但和现在的情况却无法相提并论。这次换成厉乘风紧闭双眼,一秒后感受着耳膜上残留的刺痛再度睁开眼,眼前是——
安雪学妹拿出全白的信封。
“……咦?”
“……我……我有东西要给你……这……那个……”
“……”
虽然好不容易能鼓起勇气,但刚刚说话的音量太大,因此又一阵羞怯感向她袭来。奋力挤出的勇气像漏了气的气球,再度缩了起来。
她递出的信封在颤抖。
厉乘风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接过信封。这时安雪学妹仿佛已经超过忍耐的极限。
“……那、那个!”
她的声音近乎惨叫。
“那、那那那、那就!一切拜托了……!”
她不等厉乘风回话立刻转身,迅速以跑百米的速度消失在走廊另一端……只留下白色的信封和周遭的视线。一片鸦雀无声的走廊,此时又慢慢恢复原本的嘈杂,当然嘈杂声中也掺杂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回事?”这样的疑问——
那是厉乘风才想说的台词啊!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厉乘风口中低喃,看看刚收到的白色信封。不是死板的传统信封,而是文库本,开口在中,上面有一个小图案,造型充满女孩子甜美风格。信封以粉红色心型贴纸封缄,上头没写收件人及送件人——
“咦?”厉乘风一个念头突然闪现。
精致可爱的信封、心型的贴纸、紧张得发抖的学妹。
又一阵如山洪爆发的冷汗。
咦?呃?这是该不会是那个?不会吧!怎么可能!但具备了这些要素,会有其他的可能吗?不、不可能吧。按照一般常识去想……厉乘风这辈子唯一一次收到的那个……情——
“厉乘风——同学!”
“啥——!”
这时机也太凑巧了吧!打断厉乘风思考的声音,让厉乘风回头的同时反射性将信封藏在身后。声音的主人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不只头脑,全身每个细胞都记得这个声音。朝气蓬勃、色彩饱和的银铃般的声音。对厉乘风来说无比重要的两位,其中一位——安柠双马尾飞扬,穿过走廊上的学生飞速冲过来。
“不、不是的,安柠!我什么都没有,那个……没什么!”
搞不清楚状况的厉乘风惊慌失措地正要辩白,这时才发现——
安柠的表情。
原因绝对和手上的情书无关。安柠的样子很反常,脸色都变了。应该说,她看起来很慌乱。
“厉乘风同学!厉乘风同学!”
迅速跑到厉乘风眼前,又出神入化地瞬间静止的安柠气喘吁吁。虽然不明显,但她确实流了汗,证明她用全速跑过来。
“不、不得了了,厉乘风同学!大事件!世界末日!”
“咦?什、什么——?冷静点,安柠。你说什么不得了?”
“嗯、嗯……!那个,那个!”
安柠急着传达讯息,心急地边比手划脚边说。
“我刚才去一年级的教室找篮球社的学妹,因为她说要告诉我那些学园艺术节时我们没办法去参观的活动内容。然后啊,她说她们也有去看轻音乐社的现场表演!”
“啊,嗯嗯。中午前表演的那个吧。”
“嗯!好像表演了乔飞的曲子!厉乘风同学知道乔飞吗?乔飞!”
“爸爸有一阵子喜欢摇滚乐,所以大概知道。”
“原来是这样……!总之,我听她说了很多,也问了她很多。结果突然有一个别班的女生进来教室。那女生好像也是一年级的,我的朋友称呼她夏同学——”
“嗯。”
“但是那女生没有回应我朋友,应该说,她根本没注意到我朋友的存在!只是直盯着我看,叫我安柠学姐!然后兴奋地冲到我身边,然后,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就害羞起来!”
害羞地……忸怩?
“我觉得她那样子好可爱,就戳了她的脸颊——”
“——安柠你居然对不认识的人也这么做……”
“结果,那女生又更害羞地说有东西要拿给我。”
……有东西要拿给安柠?
安柠在口袋里找了一下,拿出一张纸说:“就是这个!”
她把整张纸摊开给厉乘风看。
厉乘风看了内容,呆若木鸡。
并非难以理解信的内容。正好相反,正是因为明白。这张纸厉乘风似曾相识——正确来说,厉乘风填过这张表格。去年刚升上高中不久,李佳就对他说:“不用说,你会加入吧?”并拿了相同的表格给厉乘风填写。
那是入社申请单。
厉乘风看了写在上面的名字。
“……一年c班来夏琴……”
“是的!厉乘风同学你知道这个人吗?”
“……我没听过耶。”
“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跟她说话。她个子小小的,短头发,长得很可爱。这、这里……不是我眼睛有问题看错吧?是写着电影研究会没错吧?”
“……的确是这么写。”
厉乘风完全明白此刻花混乱的心情。
因为——
厉乘风他们举办电影发表会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这个。虽然藉由各种活动,社团渐渐获得认同,但仍旧是只有四个社员的弱小社团,吸收新社员成了最重要的课题。
事实上看了电影发表会时观众的反应,心里多少期待能有新社员加入。但是……真的吗?不是作梦?虽然还隔了礼拜日,但才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在这个时间点就……?
再加上入社理由栏里,圆圆的可爱字迹写着“安柠的演出实在是太棒了”。
应该是这原因让安柠更加无法冷静。
“怎、怎怎、怎么办怎么办?真的吗?夏琴学妹在我收下信以后就跑走了。她是认、认真的吗?而且还说我的演技很棒?什么?我根本就、完全——”
“——大白天的,你在嚷嚷什么,安柠?”
凛然又轻柔美丽,仿佛能传到每个角落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厉乘风和安柠都吓了一跳。厉乘风的耳朵早已熟悉,已经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不知不觉间,鹿宁宁已经走到厉乘风的斜后方——云城高中的偶像及吉祥物娃娃,精致有如高级人偶的鹿宁宁正站在身旁。
只是,鹿宁宁的脸上挂着一抹困惑的微笑。
“反正安柠的事也不会多重要,暂时别管。厉乘风同学,我找了你好久,我有一件有点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怎么可以暂、暂时别管!大事!我在说的可是大事!世界末日!”
“世界末日?”
鹿宁宁可爱地歪着头思考,安柠则用力点头说:“没错!”然后拿出那个叫做来夏琴的一年级学妹的入社申请单给鹿宁宁看。鹿宁宁看了也不禁感到讶异,“啊……”地低呼了一声,双眼圆睁。
“……真不敢相信。这的确是……世界末日!”
“是吧?是吧?就跟你说我正在说的事不能暂时不管吧!”
“这个……是。你说得没错,不好意思……就两方面来说,我现在很吃惊,非常讶异。”
“两方面?”
厉乘风这么问了。
“是的。”
这时厉乘风忽然注意到,鹿宁宁手上的纸张似乎和自己片刻前才看过的一样。
“……鹿宁宁,那个……该不会是……”
鹿宁宁静默不语,只是把纸张摊开让厉乘风和安柠看清楚。
入社申请单。
一年a班。朱美。
虽然入社理由什么也没写。
‘……’
面对陷入沉默的厉乘风与安柠,鹿宁宁加深了困惑的微笑说:“不知怎么说,这时间点还真巧合得不可思议。我稍早和李莉在学校餐厅吃饭,饭后两人也聊了一阵子。结果朱美美——说起来也算认识,她走过来,什么都没说就把这个放在桌上。”
厉乘风不解地问道:“……认识?”
“是的。但是她进这间高中以后,我一次也没和她交谈过。小时候有过一些互动,反而是这几年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
入社申请单与入社申请单。这两封申请单,虽然是厉乘风他们日夜期盼的,但实际上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厉乘风注视着安柠,鹿宁宁各自拿着的纸张,忽然有种无法说明的预感。难道……该不会……
厉乘风将藏在身后的安雪学妹送来的信封拿到眼前。
“厉乘风同学?”
“咦?那、那是……?”
安柠,鹿宁宁像说好了一样眨着眼睛,厉乘风就在她们眼前撕开心型贴纸,拿出里面的信纸。里面放的不是纸条,而是整张纸。是的,就跟安柠,鹿宁宁手中拿的一样。也许是从厉乘风的表情看出了什么,两人同时紧张地看了看信的内容。
这次,三人一起陷入沉默。
入社申请单。
一年b班。安雪。
入社理由:影研会的电影太出色了。
……三张入社申请单。
猫咖啡厅、电影发表会、叶雪来袭、营火晚会,学园艺术节时大家使出浑身解数,而这大概是最具体的成果。走廊上吹进来的风夹杂着渐浓的私天气息。九月下旬。这些事发生在初秋流转至秋天之际的云城——
“安雪啊……”
放学后。
厉乘风等人紧急在影研会社办集合。
“我虽然不认识其他两个,但我知道安雪喔。”
身为社长、比厉乘风大一岁的青梅竹马李佳这么说。“咦?”安柠继续追问。
“是喔?她是李佳学姐的朋友吗?”
“比起朋友,还不如说是认识的人的妹妹?劲敌的妹妹?”
鹿宁宁听了李佳故弄玄虚的回答,似乎因此联想到什么,小声地问:“你说劲敌……那是电影社?电影社好像有个二年级生安兰,该不会……”
“是的,果然只要有鹿宁宁公主在,对话就会特别迅速流畅。如果是厉乘风或安柠就需要仔细说明,不然话题无法继续下去……”
“……你才是一直让话题无法顺利进行的人吧?还敢说!”
“李佳学姐果然一直把我当笨蛋……”
“开玩笑的,我是开玩笑的啦!”李佳安抚提出抗议的厉乘风和安柠,然后继续往下说:“简单来说,那位安兰——因为现在电影社三年级生太抢眼,所以她不特别有名,但在二年级生中,她可是数一数二,搞不好下任社长就是她。我猜安雪是她的妹妹。应该没错。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我跟她妹妹打过招呼……那女生的体型应该满壮的吧?”
“这么说起来,我和一年级的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的确有看到一个壮壮的女孩,应该就是她吧——?”
安柠想起了什么,口中喃喃自语。“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