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亚子在柜台后面悄悄地看着店里剩下的,这位气质出众的客人。
作为这家the continental bistro的服务员,伊藤亚子平日里除了端茶倒水,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可今天她忽然撑着头,目光注意着一个特定的方向。
“喂,亚子,你怎么老盯着他看?”刚刚和杰里迈亚打过招呼的服务员叫常丹怡,她面色绯红地瞅着楚斩雨:“他确实很好看,还救了我们,不过根据外表,我还是更喜欢刚走的那位,他是我们店里的常客了。”
“为什么?”
“我喜欢阳刚气质点满的。”常丹怡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低声道:“这位嘛,比刚走的那位美多了,不过这种俊美有点女人味,不太合我胃口。”
“是吗?”伊藤亚子笑了笑,挽起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廓后,露出一圈洁白的脖颈。
从她们这里看去,楚斩雨基本吃完了桌子上的东西,他现在正和一盅汤面对面。
汤汁表面凝结成膜,已经没有了一丝热气。
“请问需要我们帮您热一下吗?”伊藤亚子温婉地走过来问道。
“不用了。”楚斩雨摇头。
伊藤亚子仍未离去,站在桌边看着他喝完了那一盅冰冷的汤。
“还有什么事?”楚斩雨吃完了饭,他脸上已经不复刚刚和杰里迈亚说话时的灵动,又变回了原来的冷淡疏离。
伊藤亚子对他友好地笑着。
“我的名字是伊藤亚子。”她微微调转了方向,让自己乌黑发丝遮掩下的雪白脖颈更为醒目:“很高兴认识您。”
她的皮肤光洁细腻,看不见一点毛孔和瘢痕,在灯光照映下更是乳白色果冻一般,几乎有种晶莹剔透的质感。橘黄色灯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调,像是民国时期一位优雅妇人。
常丹怡惊讶地捂住了嘴:好家伙,亚子的胆量也太大了,这位黑着脸的时候根本没人敢靠近吧?而自己同事居然鼓足勇气上去搭讪,或者明目张胆地魅惑更为准确。
“我知道了。”
楚斩雨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其他更为热络的表达;他在桌子上放了小费。
常丹怡目送这位美男子离去,开始怪罪起自己的朋友来:“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光明正大地去勾引啊?”
“有什么问题。”伊藤亚子笑着放下头发:“喜欢上了就靠近他,不可以吗?难道和你一样,一直在搭讪的边缘?”
“可是摩根索先生是多和善的人啊,这位脸色一沉,我都生怕他掏枪给你一下。”
“他不会的。”伊藤亚子捶了一下闺蜜的肩膀:“一个救了我们的人,又怎么会是对无辜少女心狠手辣的人呢?”
街边比先前更为热闹,虽然这里不久前有异体环肆,但是现在又变成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地了,谁能想到这里曾溅上了不知多少的人类的血。
人们的遗忘速度比他想象的快多了。
楚斩雨正在走着,忽然一个红气球飘到了他的眼前,眼看着就要升入高空。
他抬手把气球的线捏在手心。
“大哥哥。”
一个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谢谢你抓住它,可以给我吗?”
楚斩雨蹲下来,把气球的绳子交到他手里:“下次可要拿稳了。”
“嗯。”小男孩抱住气球,递给他笑容。
“去玩吧。”楚斩雨敲了敲男孩的后脑勺,看着他跑远了的身影。
结果还是没能进入调查组。
楚斩雨感觉自己被骗了,虽然白吃了一顿好像不亏;估计那家伙偷偷嘲笑自己。
高级菜肴的味道还萦绕在他的舌尖,反复提醒着他被戏耍了的事实。
只是刚刚那家伙周身的气质,忽然变得很忧伤,楚斩雨能感觉得到;他回味着刚才杰里迈亚的神情,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很有可能对自己还有未尽之言。
是在自己习惯性地说出那句“平安回来”后,他借余光捕捉到杰里迈亚那不可置信的一瞬失神,好像听见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然后他看见那桀骜的年轻人的肩颈动了动,楚斩雨确定他要转过头来对自己说什么;但最终杰里迈亚还是没有把真实想道明的情绪诉诸话语。
自己有他想得那么不堪吗?楚斩雨认为自己看不上他平日的风流韵事,但是他自愿加入危险至极的远征队,至少这份勇气是值得肯定的。所以楚斩雨就像叮嘱自己的士兵那样,自然而然地说出了那句“平安回来”。
楚斩雨自认为见识的人不少,这种性格还真是让他无言以对。
从见面时的出言不逊,多次挑衅却乐此不疲,再到后面递给自己的那个赝品的发信器,这一切都尽显他的随性而为;杰里迈亚这人似乎就是这样,对你恶言相向或者关怀备至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楚斩雨甩开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现在不是纠结杰里迈亚如何的时候。
突然出现在火星基地的异体,不明所以的变异……如果上面不能让他直接参与调查,他也可以试试在家里自行推理,把有可能的选项排列组合,再加以思考。
家里的人工智能家居根据他的要求,为他准备了纸和笔,以及小卡片和磁铁。
楚斩雨站在墙上挂着的小白板面前,笔在他的手指间来回打转。
首先思考的:为什么火星基地会出现异体?
楚斩雨在“隐性感染体”上画了个圈。
这一切都似乎可以归为隐性感染体太过少见,军队内资料很有限,就连自己都没见过,只是知道理论上有这个存在;隐性感染体的互相传染的隐蔽性,感染迹象的不明显性,感染速率的延后性……
这些都不为军队人知;但是检测部门独立于科研部之外,单独接受军委管理,可以被称为火星基地壁垒的第一道防线,他们也是最了解感染渠道的人。
楚斩雨思忖着,抬手在“疏忽职守”上勾画了一笔。
自己不知道隐性感染体的详细,他们也不知道就有点滑稽了;检测部门里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精英,理论上来说,和治安局那帮混工资待遇的懒货可不一样。
但是想到亚历山大那扑面而来的“凡人你不配直视本尊”的高贵冷艳,楚斩雨觉得这点也有待商榷。
再其次,这个异体是从哪里来的?
那天的异体是隐性感染体,根据基底种类判定为拉莱耶,就是原先应为节肢动物。
拉莱耶?
楚斩雨忽然想到,自己在前往宇宙观测中心执行支援任务时,路过的那个城市废墟内部的异潮种类,也是拉莱耶。
拉莱耶在异体的种类里很少见。
楚斩雨心想:只是巧合吗?
根据麻井直树的消息:那天散落的人体并不是无辜群众,而是试验失败被抛弃的实验体。
按照他的话…那么,没有理由地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废墟里的异体,也有可能是由实验体变来的。因为是集中培育的实验体,所以才会集中地出现在那一块地方。
但是楚斩雨又想到另一点:为什么这些异体不从城里出去?明明离那里不远的地方就有宇宙观测中心,里面有那么多人。它们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一样,不愿意离开。
吸引异体的东西。
此时房间里空无一人。
楚斩雨叫来人工智能家居,低声道:“检查一下房间内是否有监视器,或者类似于这类的东西。”
人工智能领了命令,沉寂了一会回答道:“没有。”
他放下心来。
“休眠十分钟。”楚斩雨命令道。
“好的。”人工智能适时地沉默了。
房间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楚斩雨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他打开个人终端,调出了一份保密文件,保密到连人工智能也不能让它看到;楚斩雨的眼睛扫过层层文字和部门编码,以及最后自己的签名,楚斩雨心下了然。
早该设想一下的,吸引异体的,除了活体生物之外,果然只有……他想到那唯一的活物,也就是薇儿。
她一个人或许不足以有吸引所有异体驻足的脚步,可是如果她是那个东西?
然后楚斩雨很快又自我否定了这个存在:薇儿的气息太过无害。
要知道,当年在敦涅尔克上和第三支配者“蝴蝶”对峙的时候,楚斩雨只觉得它身上的气息微弱,但是绝对不能说是无害纯洁。
而且这么久以来,她表现出来的样子都很正常…除了那次失控。但是那次失控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但是她的血并没有让在场的人变异,可见没什么问题。
可如果不是这个,又是什么?
也有可能在薇儿之外,那里存在一个自己不知道的支配者,也和对b区支援时,异体忽然强化以致伤亡惨重有关。
要推理的事情还有很多,楚斩雨却感觉思维有点不够用,他揉了揉有点胀痛的太阳穴,然后解除了人工智能的休眠。
“去给我泡一杯苦瓜汁。”
在中央区的这栋住宅里,楚斩雨上校的灯火彻夜未熄,而培育中心经过短暂的休假和娱乐之后,日常的调查研究又提上日程。
薇儿坐在台上,她扒着栏杆,望着台下熙熙攘攘的人。
他们身上的衣服。
有绿色的,像苹果的颜色。
有的是白色的,像奶油。
有的是蓝色的。
薇儿眼眸微动。
颜色像楚的眼睛。
想到这里,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
在薇儿打量着下面的人们的时候,下面的研究员也在对着她窃窃私语。
“这个孩子真美啊。”
“确实好看,我猜她长大了会成为一个绝伦的金发女郎。”有人舔了舔嘴:“就像玛丽莲梦露那样,那是所有男人的梦。”
“你这么想?”
“她现在还太小了。”那人眯着眼睛,目光落在薇儿衣服下,在裸露出来的美丽细瘦的双腿上:“这种金发碧眼的女孩,要长大了才会变得有看头,现在没意思。”
“是吗?我觉得小女孩也不错。”另一个人的声音插进来:“采摘青涩的果实,不觉得很刺激吗?看着她那张清纯的小脸上露出世俗的表情,很棒哦~”
“虽然你的想法很bt,但是感觉好像有点向往。”
说话那几个人低声笑起来,笑声里面流淌着肮脏至极的欲望河流。
“听说领养她的是统战部那个怪物,楚斩雨;这么美的小女孩他也能坐怀不乱,不会是那方面不行吧?”
“他看起来很强悍,应该不至于不行,不过他长的太好看了,有时简直像个女人,那方面不行也是有可能的。”
说着说着,他不禁有些惋惜:“说起来,楚斩雨要是个女的就好了,那他绝对是我晚上的做梦材料,可惜了那张脸。”
原先那个人补充道:“也有可能人家为人冰清玉洁,和我不一样,喜欢年龄大的,想等到养大了再那啥呢?要不我先……”
“嘶……你这语气你想归想,不会真要行动吧?”
“反正她以后还不是要和那个上校……哈哈,还不如先教导她。等到后面她的能力,搞不好会让那个上校都惊讶呢。”
“我今晚就有点忍不住了好吧?这么一个尤物摆在面前谁受得了?”那个提议小女孩也不错的人嚷嚷:“瞒着陈组长就行,反正她也不会说太多话,没准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到时候舒服了没准还舍不得我。”
“你今晚真要去啊?带我一个带我一个。”三个人一拍即合。
薇儿看着他们一阵阵发笑的样子,她也笑了;其实她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但是看到他们开心的笑容,仿佛是被那快乐所感染,她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
话说今天没有人来给薇儿打针。
薇儿身上少了很多难看的针孔。
而且今天第一次看到有叔叔对着自己的脸笑起来呢,之前的叔叔都是一脸严肃的表情,让她感觉自己做错了事。
笑是开心的意思,不笑可能就是心里很难过;这是楚告诉她的。
楚就是一个不太爱笑的人,她看了楚板着脸的样子,也很难过;因为这样的话,楚心里就应该是很难过的。
为什么楚不和薇儿说自己的难过呢?
但是楚面对她却总是有淡淡的微笑,意思是楚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是开心的吧?
见到了久违的笑容,所以今天是很高兴的一天,她想到:叔叔们很开心,薇儿今天做的很好。
陈清野看见角落里三个人仿佛不怀好意般地窃笑,他黑着脸过来,一人给了一个暴栗:“笑什么笑?给我认真工作!”
那三个人赶紧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但是心里的想法一旦生起就很难消失。他们通过个人终端秘密联络,大致确定了今晚的计划。
一想到晚上可能发生的景象,他就激动得双手颤抖,以至于一个代码都打错了。
“你得帕金森了吗?”陈清野怒吼道。
无论你在培育中心做什么事,想避开陈清野的目光可不容易。毕竟在他们看来,这位年轻而脾气恶劣的组长,每天可是像鲨鱼一样在自己的领地上巡逻,无时无刻不紧盯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换了其他人,可能不会对手底下人的这种行为太过苛责,但是陈清野这人似乎对少女有种特殊的情结,而且他内心有着和外貌迥然不同的古板,看不得任何职责以外的玩乐。要是被他发现了这档子,果不堪设想。
按照往常他们不会去和陈清野作对,但是此时对于美色的垂涎三尺,驱使着他们脑袋里转腾着浑浊而复杂的思绪;三人通过三台个人终端的分工合作,竟然也想出了一个瞒天过海的损招。
陈清野哪里注意得到这三人的算盘,他走过来敲了敲实验台另一侧的边缘;不久后一个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明亮的蓝眼睛看着他,看起来似乎比平时高兴一些。
"陈叔叔。"
陈清野很绷不住: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把其他二十几岁的人叫 xx 哥哥, xx 姐姐,唯独把自己叫叔叔,明明他自己也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
他向薇儿比了个手势。
而薇儿这段时间和他已经很熟悉了,一眼认出他的手势蕴含美的意义她乖乖地从金属栅栏间伸出一条洁白的胳膊。手背递到陈清野面前。
陈清野把注射器固定在她的手背上,表情仍然冷漠。
薇儿一直在看着他,等到注射完毕,她也没有看到这个陈叔叔的脸上,露出和刚才三个叔叔那样开心的笑容,不由得有点失望地垂下头。
夜幕很快降临,研究员们都陆陆续续地回到自己的分配房间休息,偌大的观察室,只剩下薇儿在台子上走来走去。
先前有人提议把她关到实验舱里,结果没想到她在里面如被惹怒的大猩猩一样狂躁,打了十几针镇静剂都不管用;陈清野觉得她可能有幽闭恐惧症,就只好把她单独放在比较宽敞的观察台上,好有个活动空间。
她像一只灵敏的小猫一样,在各个角落里探出头,观察四周的动静;再确定确实没有人在这里了之后,她向金属栅栏伸出一只手。
薇儿拉开金属栅栏,金属条在她的手里松软得像手撕面包。她的身体如水蛇一般柔软,从缝隙里毫不费力地钻出来落到地上。
她先前试过很多遍,确定这个金属条可以被自己轻松地掰开;今天好不容易之前看守自己的那三个叔叔不见了,薇儿很高兴她找到了私自下来走动的机会。
实际上,如果白天那三个人看见这一幕,可能就会打消心里的想法。
她在每一个实验舱旁边都驻足停留片刻。隔着玻璃,她看见了许多没见过的东西:茫然地抱着大翅膀坐在舱内角落的女孩,有三只腿的少年,肥胖粗壮的巨婴,体型硕大的虫子静静地蜷缩着……
薇儿看着这些奇形怪状的试验品,她的眼眸静静的,没有一丝情绪。
她准备再往前走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