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星球上,早已死去的文明和他们孩子的残骸胆怯地看向这边,看向无善无恶却意外赐他们死亡的东西,祂是一个震撼寰宇的概念,令智慧生灵闻风丧胆的存在。
伸手摸不着,睁大眼睛看不见。
在听晓了祂的那一刻开始,这个文明就注定要走向毁灭,让过度发展的文明,被他们自己的腐朽绊倒在地,使他们作过的孽,终将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来,而祂将化身敲响丧钟之神,亲自为他们送葬。
如今,祂将要以生命的方式降生于世。
鲜活的胎儿在母亲的腹腔中欣然震动,头顶稀疏的胎毛,竭力地想用祂认为错谬的生命之眼去看看这个世界,而不是作为一台没有意识没有情绪的机器去摘录。
阵痛,阵痛。
裂开的口子豁然迸大,羊水汩汩喷发,一个淡肉色的长条状物体探了出来,如蜕皮的幼虫伸出它新生的触角。
初次接触到成分复杂甚至有点难闻的空气时,祂的内心第一次产生了好奇的情绪,像无数个被祂毁掉的生灵一样,
伟力的神明,汇聚了数不胜数文明世界的哀哭,咀嚼了那么多悲伤的故事,却风过湖面不留痕,凝聚成,挤压着整个痛苦的骨盆,孕妇的尖叫仿佛是这个世界的啼哭。
“祂降临了。”
祂本像一颗黑暗里永不熄灭的恒星。
智慧生命所具备的衰老病死,饥饿奔波,或悲叹,或苦笑,似喜乐,似哀伤,不过都是物质承载的局限,而祂视这些于鲸鱼和蚂蚁;祂是智慧的,强大的,圆满的,无限的,可是祂仍有着一件东西:渴望。
“那些智慧生灵……”
智慧……意味着纷争……
纷争会带来不该有的死
只有消灭所有拥有智慧的生命
这个宇宙才会重新变得安宁
“没有智慧,生命才能纯洁无瑕。”
“无论文明再怎么强大,最终都会灭亡,都要走向虚无……从一开始…这些生命产生智慧,就毫无意义”
但是,真的如此吗?
祂不会思索,只会按照自己该做的事去做,因为这是祂的职责,生来就如此。
但是祂还有渴望
渴望另一种身份。
于是,浩瀚星河送来稚子般的神明,祂被陌生的渴望驱使着,自愿品尝所谓的获得了快乐,喜悦和爱,也得到了仓惶,悲苦,恐惧,自愿暂时抛弃曾经的全知全能。
所以,出生吧。
以生命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上。
整个世界都会向你敞开心扉。
“他们叫我什么?”
(语言模块生成,具备初等意识)
“好像是个很有趣的名字。”
(那是什么呢?)
祂沉吟许久,这颗星球上的雨水涂满了玻璃,模糊了窗外的灯火,窗外的灯火却无法模糊镜中祂的面容。
火光在祂的脸上像夜晚石缝里的暗流,潺潺而过,使其明暗时变,贝加尔湖冰盖般的眼瞳和一瞬的烟花重叠,从未如此清亮,变成沉夜间飞落的萤火虫,妖冶美丽。
“序神:路西斐尔。”
“(辶(文)木)羊啊”另一个声音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我取名字。”
“觉者。”
“真不错。”
“以后我们就用这个名字彼此称呼,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了。”祂说。
(以后,这就是我的名字了。)
………
陈清野像雕像一般在原地站立,他不敢相信自己感受到的一切。
他竟然知晓了序神为何会来到地球。
不知有谁轻轻叹息了一声,陈清野在一片空白里发了会呆,忽然福至心灵。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本是个严谨的人,做任何事都要讲依据,但是此刻他没有任何依据,纯粹靠着作为智慧生灵的本能,凭直觉他就认为这是离开的方法。
明明饿了那么久,很久没睡觉,他应该浑身无力才对,事实上他兴奋得像打了两斤鸡血,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劲。
这里似乎是没有时间流动的,也谈不上有空间的起伏,比最光滑的湖面还要平整,而且看不到边,虽然那声音已经消逝,陈清野依然能准确地判断出祂的方向。
他似乎是跑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呼吸的时间,在他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不同:白色的茫茫开始有了轮廓变化,起伏有致,陈清野认出那是融化在一片白里的山水湖泊,而且随着他的跑近,正变得越来越明晰。
花花的麋鹿站在湖边饮水,蓝色的蜂鸟哼哼吟唱,本该是怕人的动物却一点都不畏惧他,有几只陈清野只在画本里见过的喜鹊跟着他的步子振翅飞翔。
陈清野几乎要流泪了。
山脉,河流,丘陵,大海,沙漠,戈壁,冰原,峡湾,飞禽,走兽,花朵,树叶,高楼大厦,名胜古迹。
街边的小摊小贩,喝令秩序的警察,为升学率发愁的老师,在角落里亲吻的青涩情侣,家长里短偶尔拌嘴的老夫老妻,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的,软软的小猫,那是未被天幕系统调节过的,温柔地洒落下来的,真正的,地球上的太阳光!
,!
这是地球啊!
这是无数人所熟悉的地球啊!
陈清野从未见过和平年代,但他看到这些温馨家常的景象便觉得没由来的亲近,太美了,太繁华了,美得他难以置信。
在战火,怪物和朝不保夕的日子里浸泡得太久了,多少人不知道和平的美景,这是世界真正的样子,他本不应该大惊小怪。
但是他该离开了。
他知道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无论如何,直觉引导着他,朝着远处一个黯淡的光点飞奔而去,他穿过高山平原,踩着云朵和香风前进,他看见了,那是一扇门。
人类的双腿,将带他回到人类的世界里去,陈清野认出来了,那是他办公室的大门,上面挂着一个美少女的玩偶,上面看不到一丝陈年旧日的灰尘,还停留在被自己刚收拾完的整洁漂亮。
希望这次能真正离开这里,别醒过来的时候又是一副奇怪的样子了。
“我会拿走你的一部分。”
“记住我,对你不是什么好事。”
陈清野以为自己幻听了。
因为那是他的声音,可是说这话的肯定不是他,甚至都不是人。
虽然这里很美,如果他停下脚步的话,这个栩栩如生的地球肯定也会为他停留,但是陈清野知道自己不能留在这里,他是负责人造战士制造的组长,外面还有很多需要他处理的事,首先他就必须出去,把他所经历的一切告诉外面的人。
“这一次,让我回去吧。”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记忆里无比熟悉的这扇门,外面的白光亮得刺眼,新鲜的空气注入他的鼻腔,重力回到他的身体。
厕所的门开了,陈清野走了出来。
“陈组长?”他面前出现的是一个男人,他在洗手间刚清洁完手,血和残留的肉丝不断绵延而下,转入水池里。
这个男人的身躯像竹子一样挺直板正,鸦羽般的浓密黑发挠过额前和太阳穴,皮肤和五官比亚洲人更苍白和深邃,一双漂亮蓝色的眼睛看着他。
“楚斩雨……”他反应了很久,才叫出了这个男人的名字,“不对,我怎么在这?我刚刚不是在科研部吗?”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你不是本来就该在科研部吗?这里可是治安局……”
说着楚斩雨还上下打量他,思索着科研部年轻新秀会出现在处理邪教神棍的治安局厕所里的可能性。
两个人大眼瞪大眼,楚斩雨无奈地拨通了个人终端,本想叫科研部的人把陈清野领回去,没想到这时个人终端也震动起来。
他低头一看,眼瞳剧缩。
“异常生物研究小组组长,陈清野博士,于刚才14时27分突发脑梗,身亡。”
喜欢致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