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婚礼一直都在筹备。
但基本不需要方漾出力,因为关丽和陈楚曳在暗中帮她,一箱又一箱婚礼要用的东西送过来,方漾退回去又接着送。
陈楚曳还打过电话,说了很多话,包括不着边际的闲聊,但在字里行间总是若有若无的,小心翼翼地表示,她和关丽想帮他们筹备婚礼。
“……”
方漾打电话征求陈褚戈的意见:“她们应该是好心的。”
陈褚戈两个字:“可以。”
她也不用累着不是。
准备发请柬的那天,方漾收到了一个电话。
一个熟悉的女性声音:“你好,是我,周欣悦。”
咖啡厅。
两个人都没有提前开口。
历经漫长的十分钟以后,周欣悦笑着道:“你最近,在干什么?”
方漾:“准备婚礼。”
周欣悦:“……”
她当然知道方漾和陈褚戈的风风雨雨,新闻满天飞,祝福都传遍了。
“祝你们幸福。”周欣悦明了,咬住唇点了点头:“其实,我时常在想——”
“我也是重生的啊,为什么明明和你一样,我还是得不到陈褚戈呢?”
方漾愣了。
什么意思……
周欣悦一笑:“就是这样,我也是从那场车祸里重生回来的。”
周欣悦蹙眉:“当时那场车祸,车子冲你撞过去的时候,我喊了一声小心。”
“我知道。”方漾记得那是个女生的声音,比较尖锐。
周欣悦抿唇:“但不是冲你喊的。”
“……”她低头:“我是冲陈褚戈喊的。”
“他当时扑过去救你,但晚了一步。”
方漾没想到,那场车祸里,陈褚戈不是纹丝不动,而是扑上来最快要推开她的那一个。
方漾垂下眼,掩盖住眼底涌动的情绪。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
毕竟,是她喜欢的人。
永远不会让她失望的。
“车子没有撞上他,因为在他碰到你之前,已经来不及了,你已经被撞翻了。”
“我正好跑过去,撞了你之后,车子轮胎打滑,偏头又把我给撞了。”周欣悦笑:“可能这就是我们俩重生的原因?——都被撞死了。”
周欣悦觉得这很戏剧性。
方漾想,如果这不是重生,而是平行世界的话,那某一个时空里,她死了,周欣悦也死了,陈褚戈活了下来。
而这个时空里,她活着,周欣悦活着,所有人都活着。
“你为什么突然找我说这些。”不管知不知道这件事,都不妨碍她现在和陈褚戈相爱的结果了。
“你肯定有企图。”
周欣悦一噎,可能因果循环,现在轮到她了,莫名有点卑微:“因为……我现在想追方航,就要先和你,打好关系。”
“……”
“你婚礼的请柬……能不能给我一张。”
方漾:“……”
-
方漾去陈褚戈公司给他送午饭。
“周欣悦,上午找了我一次。”她先开饭盒,看着陈褚戈的表情变化。
原以为遇上以前的“旧好”,他至少眼睛会亮一亮,但陈褚戈看着她:“她找你干什么?”
方漾:“她说她也是重生的。”
“哦。”
“你一点都不惊讶吗?”
陈褚戈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喂给她:“有点。”
方漾呐呐吃下:“你就有点?”
他看着她殷红的唇,上面挂了一层油,看起来娇艳欲滴:“还说了什么?”
方漾败兴:“她说她要重新追方航,而要追回方航,首先得让我喜欢她,我也不太懂为什么。”
陈褚戈又给她喂了一块排骨。
方漾腮帮子鼓鼓的:“你都给我吃了,你够不够呀?”
“够。”又给她递了一块。
方漾纳闷,这次说什么也不要了:“你下午不会饿吗?”
“我现在就挺饿的。”
前言不搭后语,她指着便当:“你不正在吃吗怎么就饿了……”
“不想吃这个。”
陈褚戈把她抱起来:“想吃你。”
“……”
陈褚戈单独的工作室里有一间休息室,方漾等他等困了就常常在里面睡觉。
陈褚戈抱着她,看着这间休息室若有所思:“在这里来一次?”
方漾:“……”
-
陈褚戈工作结束,从公司出来。
方漾忘了拿包,陈褚戈要陪她回去,走到电梯口电话却响起来。
“我拿完包直接去停车场找你就行啦。”方漾让他先走。
陈褚戈捏着手机,好半晌,点头。
背影越走越远,方漾吸了吸鼻子,把满腔的感动都憋回去,然后上楼。
奇怪的是,门开着,灯也开着,屋内白墙被晕染出惨白的冷光,室内的椅子上坐了个人,背对着她,看不清脸。
“你是?”她蹙眉。
那人回头,勾起一个病态的笑:“被网暴的滋味好吗?”
看见是谁,方漾突然沉下脸,没了表情。
江如时。
这个人,阴魂不散。
见到只有她,江如时视线轻移,看了看她的身后:“怎么,”他举起一个东西,明显是她落下的包,“他不陪你一起啊?”
方漾站着,盯着他,想到他前一句话:“你干的?”
“爆照片,在网上雇水军诽谤,舆论风潮一边倒。”
江如时:“对啊。”
他又开始狰狞地笑:“陈褚戈难道不想尝一尝自己妈以前经历过的滋味嘛。”
攥着手心,方漾看着他的模样。
他看着她,指尖燃起一只烟,露出手背上的桃型胎记,能刺穿人眼,翘起腿,明明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但这个笑勾起的弧度之大,整张脸都快裂开。
比起初见,他丑态毕露。
像条饿鬼。
“你确定,那不是你,曾经也经历过的滋味吗?”
她的话直戳靶心。
江如时眼球凸起,手抓住椅子的扶手,像是下一秒就要冲过来咬断她的脖子。
江如时和陈褚戈有两次纠葛。
一次是初中,陈褚戈从医院得知真相之后,回学校打了江如时。
但最后陈褚戈安然无恙,江如时却退学了。
因为他的父母知道所有原因,是他们江家欠陈褚戈的。
自愿退学,江如时记得他妈当时是这么说的。
施虐者安然无恙,受害者却要自愿退学。学校里的人都在猜,最后扒出江如时找人把陈楚曳打得只剩下半条命这件事。
江如时被人骂惨了。
“打小女孩,简直不是人。”大家都在说。
另一次是高二。
他转去瑜东。
又撞上陈褚戈。
当年陈楚曳事件再次被扒出来。他接着被人骂,被人排挤,退学。最后江如时彻彻底底疯了,他不上学了。
网络是个好东西,大家不会当面骂,但能在网站上随意施加拳脚,好多人充当无辜,却把它当做自由的屠宰场,以为可以为所欲为。
方漾:“其实你也挺可悲的,江如时。”
说他可悲。
江如时差点笑吐了。
他令人作呕地说:“我看你是想尝一下患抑郁症的感觉。”
他站起来:“知道陈褚戈那个妈是怎么患上那病的吗?”
他徐徐吐出几个字,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珠子,用气息在空中说:“她是被人强奸的,知道强奸是什么吗?”
方漾看他良久。
他是怎么有力气,说出这样的话的。
恶意重伤自己的救命恩人,言语昏乱而荒谬,吐出的字眼,一个字一个字,残忍可恶到了极点。
“她给了你生命,你却把自己活成一滩烂泥。”
“你好可悲啊,江如时。”又是这句。
江如时嘴角一僵。
烂泥。
江如时要不是因为她在十四班扶过他那一把,这会早就把她掐死了。
直到江如时整个上半身都麻掉了,他才直起身体,把包扔回去,言辞粗鲁:“给老子滚。”
-
方漾走出门,看见陈褚戈。
她呼吸一滞:“别进去。”
陈褚戈眼睛像是染了血,咬肌也明显吐出,磨着后槽牙。
看着她渐渐冷静下来:“好,不进去。”
他牵起她,动作轻缓:“我们走。”
车内。
方漾问:“你还恨他吗?”
车子行驶过一个红绿灯,十字路口,人群从车窗前三两而过。
“他不值得我费力气去恨。”
恨又怎么样。
报复又怎么样。
都是循环的。
不挣脱出来的人,只会在泥潭里越陷越深,掉入无限的轮回。
陈褚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也是因为方漾,让他明白这个道理的。
他陈褚戈,以后只会向前走。
不会成为第二个江如时。
方漾放下心来,她抱住他:“你还有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会永远永远,站在你这边。
一直走下去。
陈褚戈哑声:“我知道。”
是真的有过害怕。
如果没有重逢,你会不会遇到更好的人。你一路向前,我追上你的步伐之后,究竟还能不能再次博取你的目光。
高三那年,会这么担心着。
大二,我们在一起。时间沉淀,剥开父母外衣,我发现剩下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唱歌,我只剩下我自己。
就这样,我们会一直走下去吗?还是又分开。所以不得不去思考未来。但好在,兜兜转转之后的现在,我们还在一起。
无论是小时候,照亮独自一人噬人黑洞的向日葵,明媚而张扬,为纯黑的宣纸打上一点光。
还是高中,摩托车冲破唾液与污墙的骷髅手链。
命运,始终把我拉向你。
踏过无数梦魇与烟袅的梦境,划开淩了血的深渊厉鬼,你终于扑进我的怀里。
跨越时间与空间的纬度。
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