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沈崎穆就上了六年级,郭小满和宋思雨还是四年级。
宋思雨的成绩一直都是全班第一,就像是郭小满的成绩一直是倒数第一,老师在课堂上对宋思雨的赞许和对郭小满的批评是全班的笑料,导致郭小满对宋思雨不仅没增加好感,还增加了愤恨的感觉。
可是沈崎穆在场的时候,他不会欺负她。
郭小满和沈崎穆本来应该是截然不同的人,可是他们是好朋友,所以有时候宋思雨见到沈崎穆的同时也会见到郭小满,郭小满嘴上依然会损她,可是也没有像小时候一样没事就把她往水里推,这是她最大的安慰。
六年级毕业的时候,沈崎穆带着她去了只有他和她才知道的那个地方,十三岁的少年,已经可以把她抱起来坐在最高的石头上,那天他仍然哼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歌,只是带着些她不懂的悲伤。
她光着脚,拉着洁白的裙子踩在水里跳,踩着河底的石头旋转像是在舞蹈,他们第一次在那里坐到夕阳西下,对面的油菜花已经不再,一片片玉米地洒上了橘黄『色』的夕阳。
她再醒来的时候,看到沈崎穆家里那只她总是很怕的金『毛』犬,沈崎穆叫他小诺,他『摸』着它的脑袋,少年还未成长,细小的胳膊搂着那在她看来十分庞大的狗,精致的脸颊,微微苍白。
他朝她笑。
“沫沫,我们回家吧。”
她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回家的路上,有人在看着他们,一路地看过去,有些同情,更多的是怜悯。
就像是七年前,她来这里的时候一般。
他左手牵着她,右手『摸』着小诺的脑袋,小诺呜呜两声,像是在哀鸣一样,一向温顺的它慢腾腾地挪动着脚步,似乎不想回家。
可是终究还是到了那里。
她看到了郭小满。
看到了『奶』『奶』。
看到了沈崎穆的爸爸妈妈,还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那个漂亮的女人穿着连衣裙,挽着他爸爸的胳膊,站在一辆黑『色』轿车前。
他的妈妈不见踪影。
走近了,宋思雨才看到她在车内。
小诺在沈崎穆爸爸的示意下进了车门,沈崎穆牵着宋思雨站在原地,只是看着,神情恍惚,直到郭小满走上前来,咬着唇看着他,最后狠狠地抱了他一下。
“崎穆哥,一路顺风。”
宋思雨垂下了头。
“照顾好她。”
郭小满的耳边轻轻地响起那么一句话。
郭小满红了眼圈,伸手来拉宋思雨,宋思雨躲开他的手,只是紧紧地盯着沈崎穆,问他:“你要走?”
他不答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答不出。
周围有人在看着他们,好多人都来了,班里的孩子,很多她记不住到底该叫什么的大人,她不习惯这样被人注视,可是她还是固执地拉着沈崎穆的手。
“崎穆,走了,再不走就要晚了。”
沈爸爸不耐的声音在催促。
牵着她的手冰冷而僵硬。
“……抱歉。”他说,“爸爸和妈妈离婚了,我以后要和爸爸生活,今天是最后期限,离开的日子。”
他第一次有些胡言『乱』语。
他勉强笑着说这话,眼圈却在不争气地发红。
宋思雨静静地听着,什么话都不说。
“沫沫,以后崎穆哥不在,就坚强一点,别哭了。”
他让她别哭。
可是他已经哭了,他还在笑,脸上却已经满是眼泪。
她也跟着哭了。
他像以前一样伸手帮她擦眼泪,却顾及不到自己脸上的泪水,断断续续的声音她几乎要因为自己哽咽的声音而听不到,眼前已经模糊,她什么都看不到。
他说:“沫沫,对不起,我不能在c县等你了。”
他说:“沫沫,对不起,再见了。”
他说:“沫沫,对不起……不哭。”
她想告诉他,我没关系,再见,一路顺风。
可是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她都要看不清他的样子。
牵着她的手一点点松开,她哀求一般拉着他的手,他终于还是一咬牙,抹了眼泪,就松开了她的手,转了身。
单薄而瘦弱的背影僵硬而决绝。
他上了车,沈爸爸和那个女人上了驾驶席,不一会儿,车子就发动了。
车里小诺的呜呜声像是哭泣。
宋思雨呆呆地看着黑『色』的轿车离开,转弯就消失不见,像是从未来过。
有人站到了她身边,她知道那是『奶』『奶』。
她硬生生地把已经要哭出来的声音憋回去,流着泪朝着她笑。
“『奶』『奶』,我想在这里站一会儿,你身体不好,你先回家。”
那一瞬间,她看到一向只是慈祥地笑着的『奶』『奶』,突然间闪出了泪花。
她『摸』了『摸』她的脑袋,张了张口,还是转了身,在邻居的搀扶下蹒跚地离开。
旁边的郭小满不忍地看着她。
黑『色』的轿车上了马路,她仰着头看着那走在大山之间的车,眼泪不听话地一直往下流,她止不住地抽噎着,隐忍着,可是她做不到,她做不到笑着看着他走。
她头好疼。
她胸口要爆炸。
她喉咙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哭吧。”
像是水龙头突然开了闸。
她张开口,一瞬间就崩溃。
黑『色』的轿车缓缓开在山路上。
在山下的小村庄渐渐变小,前方再转一个弯,他就要看不见。
“我在d市给你买了一套房,崎穆长大了,什么时候想来看你都行。”
车子里只响起了这个几乎是冰冷的声音之后,就再度安静。
身边的小诺用舌头『舔』着他已经干涸的眼泪。
他突然听到她哭了。
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他一辈子没有听到过那种失去了一切一般的痛哭声,车子上了山路,离开了十多分钟,他终于鼓起勇气向低处的村子望过去,那里聚集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只留下那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倔强地站着,他想她一定还在流泪,一直在等着他。
等着他像往常一样,匆匆赶到她身边,然后笑着抹去她的眼泪,告诉她……
沫沫,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