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前有虎视眈眈索伦世族将领,手持寒光锐利刀锋,随时再次向前劈来,
远处是密密麻麻望不清边际的索伦兵士,
后方挣扎着全力杀敌的血染战友,
杀机漫溢。
若有人此刻从高处俯视谷中,便可见得整个大安兵阵,似是一颗巨大水珠。
谷中山道是为地面,水珠宛若自由落地般从索伦军中穿越成峰谷内山道落向末端。
唐梨数人乃是水珠最上峰,也是当下最险之境。
山雪谷雾野萧瑟,俱是烽烟白人骨。
凛风掀雪,再见又是一遭柳暗花明处。
唐梨支着刀冷目抬眸,死死盯住对方端坐马上的索伦猛将,忍下虎口痛意狠握刀柄,
眼中思虑一闪而过,轻启薄唇,口中哨声骤然再响。
又乃退兵之哨!
棕叶七于钱皆是大惊失色。
“将军!”
哨声未改!
两人对视眼中具是担忧,但手上动作却不能停。他们需得尽力斩断这些可恶索伦敌贼的尾巴。
下一瞬她已暗自提气暴走侧移,纳尔再次于马上臂落弯刀,堪堪贴着唐梨头皮划过,
耳边数缕发丝飞扬飘地,脸上一道血印赫然由眼角划至嘴角。
只要她再慢半分,弯刀划过的就不是她的脸,
而是她的头!
脚尖触地,转瞬又被纷纷涌上的索伦士兵团团围住。
棕叶七见此心胆欲裂,拦在身前士兵,皆被一剑锁喉,跟着就想往唐梨方向奔冲,但士兵杀完一层又来一层。
纳尔眼中更显轻蔑,
“即便你再侥幸逃出我刀下,这么多骑兵围剿,无论你多能打,车轮战也会累死你,还能让你插翅飞了?”
他神情戏谑扭脸看着黑甲少年。似乎在告诉他,不要枉费精力徒做挣扎。
唐梨自是知晓此刻情形,她已无法感知体内服药后丹田处聚集的热气,
若无这层层士兵,或还可一试与其对战。
但眼下......
瞥向棕叶七依旧奋战欲往自己靠近,嘴唇再启,哨声急切彻耳。
随后再无丝毫停顿,你使刀砍我,那我亦用刀砍你!
但刀却没有砍向纳尔。
她单手一转,以一诡异角度,刀尖偏向旁侧,雪光宛如闪电而至,身边最近的索伦兵咽喉涌出鲜血再次染红刀身。
夺回黑马,随即驭马不退反进!
单人独马直奔后方更远索伦骑兵大阵而去!
整个谷中就如此出现了诡异一幕,呆傻望向唐梨方向的士兵们,手中刀剑长枪保持杀虐之姿,却已忘记挥下杀敌。
她单枪匹马纵入敌军之为,令所有人齐齐愣住。
大安残留作战的兵士亦在此列。
胸前数把斜向天空的长枪刀剑竖立,棕叶七深觉脏腑处仿佛是个风箱,当下狂风四起呼呼作响。
不过两息,他望着横冲直撞渐渐埋没在敌军的黑甲瘦弱人影渐远,他已来不及跟上她,脑中具是她紧密哨声阵阵不止,眉间狠狠皱起。
他一剑扫落身前所挡障碍,对着身边于钱大声吼道:“走!”
于钱亦是迷茫困顿,被棕叶七喊回神志,大惊:
“可将军!”
“军令不可违!”言罢他勒马猛然后退。
于钱骂骂咧咧一句,口中到底响了回应哨声,带着周围剩余安人往谷口处战去。
索伦人不明白,后方是更多骑兵肉盾防守,来人不向后退却更为勇进是欲为后退安兵争取更多时间吗?
可她自己在尚有数千人敌军阵中又能拖延几时。
亦或其只是最后垂死挣扎,妄想凭借一己之力多杀敌军,成他孤勇之情?
殊不知唐梨要的就是此短暂须臾!
电光火石间她已驱马行出数十丈。
马蹄扬起地上阵阵飞雪,天际间皑皑白雪掀涌,
只一刻,所有人皆被雪雾遮挡了视线。
那少年手中长刀翻飞,身形如风,却似并不旨在杀敌,于索伦兵中横冲直撞一刻,索伦军阵势大乱。
几千人在狭窄谷中,俱觉身侧来敌,但满眼皆为战友,手中刀剑该砍向何处?
若用强弩齐射?射谁?
恍惚之间,纳尔急忙调转马头,却再也见不到自己原本戳手可得之猎物,
白茫茫一片,视力受限,眼内自方军阵已然乱成一团。
素来勇猛的骑兵壮士,皆手举利器迷茫四处找寻对手,立于战马上反复奔波的人群,滚来滚去,
一个毫无规律的巨大人阵雪球,终成。
大雪球中央自是唐梨,能近其身的人寥寥无几,
一路狂奔的战马,几乎无法靠近。
奔袭而来欲要阻止的索伦兵根本毫无阻击用处,唐梨踏马所至,无不人仰马翻,亦无人能于她马前走上几个回合,挡者无不落马毙命。
此刻,于这谷中战场上,除了唐梨,实则皆在乱喊乱杀,
至于猎杀目标,过五步就是雪色,更别提黑甲少年。
无人发觉他们被干扰下虽愈发离谷口近了,漫天雪雾中大安兵士却已渐渐失了踪影。
纳尔何时见过这等无理战法?
一个人以寡欺众是什么兵法?深觉恼羞成怒。
他要亲自去追,心下发狠,他坐下战马是鞑靼草原纯种宝马,他就不信追不到他!
眯眼透过雪雾寻了一刻,似是又看到了那个小个子蛮子,他松绳带人驱马奔去。
忽然那蛮子奇怪哨声再响,他心中顿觉不安。
还未反应,天地震动间,又有数十颗巨石于他身后不远处夹着风雪滚滚而落!
狭窄谷中山道,此刻真正填满被巨石砸中死伤无数的索伦骑兵。
“娘的,还来!”
纳尔嘴里唾出一口,他因带近卫想要突袭那蛮子,反而错过了巨石阵。
心头突突直跳,忽然感到背后有凌冽箭风飞来,下意识抬刀抵挡。
“叮叮当当!”
是长刀与急速而来箭雨碰触之声!
身边数个护卫被大片扑面而至的箭雨所射,甚至有人生生被弓弩穿过胸膛钉在马上。
当下又是惨叫痛呼响彻耳畔,血雨飘飞。
纳尔大骇厉目望去,不远高处,已有玄赤色安字大旗猎猎作舞,
再呸出一口,娘的,计中计!
四周杀势阵阵袭来,适才那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瘦小蛮子,哪里是想为安军争取逃亡时间,他是故意引他大军再至另外埋伏之处,欲要一网打尽!
索伦先锋骑兵于这狭窄谷中,遭受了平生最大袭击,混乱众生相,似乎无人可逃出层层杀机。
纳尔心中愤懑不甘,
这次算你们赢,待他先脱离眼下混乱险境!
安人不是有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吗!
他不再迟疑,勒马回转,
坐下火红骏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踏马而起之势,宛若暴风雨中勃然奋飞的海燕,欲要踏过层层跌宕起伏尸海,翻越这箭雨与巨石而去。
他仰天长啸,马匹悲怆嘶鸣相应。
终于石阵即将就要跃过,纳尔眸中大亮。
忽然眼前一黑,目光一晃骤然凝滞,身子给出比脑子更敏捷反应,果断从马背翻身,掠到马腹之下。
跟着一道带着血液腥臭的弩箭于他适才坐立之处刺入马背。马匹嘶号不止,砰然倒下,纳尔被甩下马去。
踉跄落地还未直起身,又一道刀风袭来,他就势猛然翻身滚向一侧。
嘶!
肩上拉开一道宛如红绸飘落的弧度,
若是他慢了一瞬,涌出的鲜红血液就会由他脖颈而出。
愤然抬头,是他!
那个扰乱军阵的罪魁祸首!
来人浑身浴血,眼神冷漠,脸上是前不久还被自己洋洋得意的血痕,已然被满面更深血色覆盖。
此刻身上仿若凝注了索伦北部极地之寒,整个人如同炼狱而出的修罗。
纳尔震住,为何明明他亦在石阵中,却没有死?
眼见对方眸中杀气四溢,后背鲜血汝汝而出,不敢耽搁,忍痛撑刀爬起,再抬步往远处疾奔。
唐梨与李勃多年默契,他们设伏素来会有两处,早于埋伏入谷之处,她已窥见李勃留下的信号。
她无法确认步衡衍安排,她不信任朝廷的人,
她要一举两得!
她孤军入敌是为快速搅乱索伦骑阵,将对方引至谷口,李勃第二处埋伏地,
亦为后撤众人争取更多时间,于伏兵动作前可让更多人挽得生机。
想来那箭雨,才是步衡衍的绝招。
伏兵动作同一刹那,唐梨已于敌军阵中如追光掠电,穿过层层士兵,寻了一处安全地紧紧盯着纳尔。
现下眼见此行最大目标仍立在眼前,哪想两击不中!
这索伦人当真这般好命不成,此刻见他身形暴退,岂能如此放过他?
当下长啸一声,揽缰扬鞭,驭马向纳尔处奔去。
耳际是撕心裂肺凄厉狼嚎,是刀剑相击铿然相撞铮声震耳,是古怪诡异哨声尖利刺耳,但皆不及这疾奔而来的马蹄之声!
犹如寒冬暴雪凛冽北风,如刀子一般割划在心。
唐梨身下黑马骤然加速,悍然前冲,雷霆万钧刹那之间,抵至前方逃命壮汉身后,
她双臂施力,缰绳被扯成笔直线条,马蹄高高扬起踢向前方,壮汉轰然倒下。
唐梨当下由马上站立而起,不给对方出声机会,
顺势举起手中雁末刀,斜上而下,刀起刀落,转瞬血光飞溅。
有暗红色再次飞洒入雪,于满地尸首昏天暗地的血色山谷,再添一笔艳烈。
“轱辘,轱辘。”
那是,一阵球形之物滚落之声。
那是,终被斩落的敌军将领头颅。
此刻齿牙暴突,眼睛似仍留有惊恐诧异望向虚空。
唐梨下马迈步向前,弯身拾起地上头颅,
回身扬眉抬手高举,欢喝声洋溢谷中。
“唐将军!”
“唐将军!”
“唐将军杀了索伦将领!”
“我们赢了!”
“我还活着!”
“唐将军!”
唐梨力竭携刀撑身,嘴唇一勾正欲开口,视线忽地些许模糊,
勉强在人群中见得棕叶七急急寻来,说了一句什么,终是不支,身体向他倒去。
“小将军!”
成峰谷战局已定,
敌军大势一去不复返。
灰色棉甲青年当下立于谷中高处,身后是一群肩背弓箭连弩的精锐之兵。
他身上萧索气息萦绕,再无风流,桃花眸底眼神闪动,负手遥望谷口被护卫接下的少年面色复杂,
他,居然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