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黑车果然还停在原地,没有打火,灯也没亮。
车内一片黑暗,驾驶座上的男人半伏倒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果然。”
凌屿焦急地敲着车窗,接连不断的噪声让那人终于有了反应。
陆知齐慢了半拍起身,动作颇有些艰难。可没想到是凌屿回来了,他微怔,慢慢降下车窗。
“你怎么还没走?”
那人的声音更虚弱,呼吸急促,压着轻咳,唇色微白,脸颊却涌着不正常的淡红。
凌屿直接把掌心压在陆知齐的前额,被灼手的温度烫了一下。
“苏蕊真的是你未婚妻?你病了,她都没看出来。”
他立刻伸手入窗,从里面开了车门,直接将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他一手环着陆知齐的腰,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轻而易举地将他抱下了驾驶座。
“刚才非要赶我下车,是不是因为觉得很难受,撑不住开车了?”
“...放开。”
“之前亲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嘴唇有点烫。我以为你是害羞,结果你是在发高烧。我真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感觉。”
“...我说,让你放开我。”
“我听见了,但我不会照着做。别浪费口舌。”
凌屿将他搂得更紧,无视那人的推拒,自顾自地用手背轻轻触着他的前额,担忧地问:“你以前很少感冒发烧。是不是因为那次枪伤,身体一直都没养好?”
“跟那件事没关系...嗯咳咳...”
陆知齐皱眉,眼镜顺着鼻梁微微下滑,闷声咳得厉害,连眼底都起了一层水光,更显得虚弱。
凌屿拿出刚从药店买来的退烧药,单手扣了一片出来,推进了陆知齐的嘴里。浓厚的苦味激起了那人的反应,他皱眉抬起眼,又被微热的瓶装矿泉水堵住了嘴。
那孩子刚才出去一圈,原来是去买了药,甚至贴心地买了瓶加热过的温水。
“……”
“去医院还是回家?还能坐住吗?抱你去后排躺一会儿?”
“……”
那孩子打定主意要陪他一起,陆知齐实在是头晕难耐,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推开凌屿的搀扶:“没力气陪你闹。去副驾老实坐着,别捣乱。我送你回去。”
“你送我?你怎么还要开车?”
凌屿见他扶着车门,又要坐进驾驶室,赶忙拉住了他。陆知齐踉跄半步,虚虚靠在凌屿怀里,皱着眉疑惑道:“我不开,难道你会?”
“...我看你是真病糊涂了。”
凌屿半蹲下,一手揽住腰,另一手搭住腿窝,干脆把陆知齐横抱起来,大跨两步,将病得昏沉的男人送上了副驾驶。
“陆知齐,我早就拿到驾照了。如果你想,我还能带你潜水、攀岩。”他俯身,轻轻解开那人的西装纽扣,二指插进领带结,极轻地左右扯开,松开了束缚,“我不再是那个只能靠你照顾的孩子了。陆知齐,我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你睁开眼好好看着我。”
倒在副驾驶上的人慢慢地呼吸,又慢慢地伸出手,像是要确认什么。
凌屿用力握住那双微凉无力的手。他明明能感受到那人深藏起来的情感,可下一句,陆知齐偏偏说得无情又冷静:“凌屿。我马上要订婚了。”
“我知道。”凌屿无所谓,“你还没订婚,甚至没结婚。我都还有机会。”
“我不记得我给过你机会。”陆知齐轻声说,“凌屿,我们不合适。”
“别说这种话!我们怎么不合适,哪里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
凌屿猛地俯身,凶狠地咬住了他的嘴唇,几乎身体的一半重量都倾轧在他的身上。
“两年,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路。我长大、变强、足以与你相配。我想我是时候可以回来找你了,可你已经选择了别人!!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
凌屿颤抖着用力攥着他的西装,一字字地钉在他的肩上。他痛恨他们的年龄差,追悔所有追不上的时光;他恨陆知齐的一意孤行,也恨他自己的一再错过。
“你是认为我不会回来了?你忘了吗,那时候,我明明...明明说了再见。”
陆知齐明明教过他,‘再见’,不是一场潦草的送别,而是充满希冀的再会。
“是我忘了。对不起。”
陆知齐的眼镜被凌屿碰落,染着水光的眼睛毫无遮拦地袒露。他看起来明明那样温柔,却偏偏一刀刀地伤凌屿更深。
“‘对不起’?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
“…嗯。”
“呵。很好。”
凌屿捏起泛着凉意的眼镜,轻轻帮那人戴上,食指沿着鼻梁向上,直到那双略藏着水光的眼神被镜片彻底遮住。
“但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最后一段回家的路,印象已经很模糊了。陆知齐的记忆片段只停留在车上昏暗的光线,伴着充盈的暖风,凌屿的侧影忽远忽近,最后在药力作用下,他好像直接昏了过去。
至于他怎么上的楼、怎么进的家门、怎么换的睡衣以及怎么盖的被子,他一无所知,可却并不难猜。
“咳...嗯咳咳...”
陆知齐又忍不住咳了起来。他强忍着疼痛伸手向床头,勉强拿起本该凉透了的透明玻璃水杯,搁在唇边抿了一口,却怔住。
...水,尚温。
尽管如此,那孩子竟然还肯守着他整整一夜吗?
【作者有话说】
三年的痴心妄想,换来一句‘对不起’;彻夜无眠的思念,换来心上人的移情别恋。我这悲催的前半生,好像一个什么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