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绳微微颤动。
曲莲上前叼起绳子。
——“把它拉上来。”
许念抓住手柄一圈一圈转动。
井下的东西倒是不重，只是因为轱辘许久没人转动，转起来有些粗涩。
终于快到了。
——“小心些，这个灵愿必定很大。”
许念看到一个木桶在漆黑中浮现。
红光剎那之间顺着井绳涌上来。
井中传出呼啸。
曲莲弓起背炸开毛：“嗷！”
它的身体骤然变大，化成大猫挡在许念身前。
许念吓得往后退，脚跟绊到石头，整个人跌坐下去。
木桶哐当滚落。
许念屏住呼吸。
却听得一个细嫩的声音。
“咪～”
红光消散，一切恢复平静。
一只小奶猫爬了出来。
它玲珑娇小，只比巴掌大点儿，浑身黑毛只有嘴巴印着一块白色斑纹，是只衔碟。
许念拍了拍胸口，松一口气，爬起来道：“这就是你说的很——大？”
——“这，我也没有想到。”
曲莲歪过头，走上前去，抬起爪子拨弄那只小黑猫。
那么丁点大的小猫，突然扁下耳朵匍匐在地，对着曲莲咧嘴嘶叫。
许念道：“曲莲，不许欺负人家，你那么大，它那么小，它肯定是一个孩子的灵愿。”
——“不，灵愿随缘掉落，不分男女老少，而且这个……”
曲莲还没说完，只见小猫绕过它，像一只小毛虫蠕动着朝许念爬去。
许念笑了笑，一手握起小猫：“别怕别怕。”
“咪呜～”小猫就在他的手掌心蹲下。
许念道：“诶，真可谓掌上名猫也。”
曲莲竖起瞳孔：“文若，这个猫。”
许念道：“是谁呀？”
曲莲：“我没有听错的话，它是白大人。”
“白……”
许念手一抖，险些让小猫掉下。
白骁那般的冷君子忽然变成一只咪咪叫走路都不稳的小猫，这巨大的反差着实让人啼笑皆非。
许念心情复杂地凝视猫的眼睛，缓缓问道：“小衔蝶，你真的是白大人吗？”
小猫用小爪子踩着自己的小尾巴，良久，点了点头。
井口丛生的荒草在风中摆动。
许念仔细一想，不得不信。
白骁先为巡检后又效力于南门防御使，如果敌人攻城，恪尽职守的他一定会冲在最前线，城破，他死于刀剑之下也是必然。
只是这样的灵愿戾气过重，恐怕很难实现。
若要实现，也应先化解其心中仇恨，再引之向善，才能让灵魂能够安息。
“咪咪咪～”
小猫张嘴叫唤起来，嘴边的白色斑纹活似蝶翅翩跹。
“白大人，我知道你们生前有许多事意难平。”许念用平和的语气道，“但是你别急，先跟着我们养一养精气神，待你放下执念，来世再扬报国志。”
曲莲摇了摇头：“他不是这个意思。”
许念道：“那是什么意思？”
曲莲：“他说他想吃脱骨神仙鸡。”
许念道：“啊？你是这意思吗，白大人？”
小猫看向曲莲，眼里泪汪汪，耷拉下耳朵。
许念忽然想起白大人生前似乎和曲莲有些不对付。
“曲莲。”许念道，“不会是你想吃脱骨神仙鸡.吧？”
曲莲低下头，舔了舔爪子。
——“没有啊，他说的。”
许念气得发笑：“知不知道每次心慌慌你就爱舔你的臭脚脚。”
曲莲的舌头卡在爪缝里。
许念把小猫放进竹篓，温柔安抚道：“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先睡一觉。”
小猫绕着垫子转过几圈，终于安分地趴下。
曲莲的瞳孔竖成细线：“那是我的垫子。”
“哎呀，借给人家用一下怎么了？”许念背起竹篓，“回去我就让小石头给它做新的。”
他很快发现不对劲。
即使挺胸抬头，在这大猫面前他也只能算一个小玩偶，踮起脚都撸不到大猫的下巴。
曲莲咧开嘴，两边胡须绽放，似在笑。
许念道：“快点变回来，我们去找小石头一起吃晚饭，然后问白大人有什么遗愿。”
——“我觉得我这样子挺威风的。”
曲莲蹲坐着，欣赏起自己如一座山的影子。
许念道：“是很威风，威风得等会儿满城官兵都要来拿你。”
曲莲抬起爪子把许念按进它胸前。
“哎呀呸呸呸……”许念吸了满口的毛，连忙要推开。
但他推着推着就推不动了。
皮肤贴着柔软温暖的毛绒，身体被完美地包裹住没有一丝缝隙，随处摸起来都是富有弹性的触感。
没有人可以拒绝被埋在大猫的胸口。
太舒服了。
曲莲垂眸，用毛发间的气味把这个人从头标记到脚跟，用胡须蹭刮怀中人的耳朵。
许念耳根泛红，忍不住呢喃了一声，还想抱得更紧些。
就在这时红光亮起。
许念终于扑空。
曲莲变回尺玉，跳到古寺的一棵树上，直起尾巴。
——“文若，走吧。”
许念用手背按了一下两边发烫的脸颊，把木桶摆好，跟着走出院子离开古寺。
*
夜空北斗初现。
街道两边的灯笼一盏一盏亮起来。
孩童跟着货郎随处吆喝——卖小报了！卖小报了！
“许二哥，这里。”小石头坐在街边看行李，已经等候他们多时。
许念微笑坐下，叫小二上了一道店里的招牌菜——脱骨神仙鸡。
衔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