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清香。
小石头看到一院子的竹子，很是好奇：“许二哥是要用竹子做给猫儿的年礼吗？”
许念道：“你宋哥想要，我只能硬着头皮试试。”
小石头看向宋尧，顿了顿，抱起旁边看热闹的两只猫：“啊，前堂有客人来了，我去招呼。”宋尧笑道：“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许念看了宋尧一眼。
午后的时光静谧安好。
窗户打开，市河两畔的繁华景色映入眼帘，却又像隔着一层透明水幕，远远只见朱楼碧瓦彩人流如织，不闻车马嘈杂。
许念在书案上铺开一张纸，照着书本上的记述，把竹条剪成几组不同的长短。
他之前用柳条、麻绳、木板等物做过一些手工，譬如馆里的垫子、笼子和猫窝都是自己做的，所以上手比较快，把竹条的头尾用细线一扎便连在一起成了环。
一个滚灯需要大环三个、中环六个，小环八个，外加一中一小两个中心环。
“你等等，先别往下做。”宋尧拿起一个竹环，拍了拍许念的肩膀，比划道，“这不圆啊，有些地方扁，有些地方凸。”
许念微微一笑。
宋尧道：“你笑什么？”
许念接过竹环，用手套着麻布，沿着圈一寸一寸捋过：“如你所见是不太圆，可我也没办法，又不似你还有修为。”
宋尧被这么一说，自是不能服软，抱起剩余的竹环坐到旁边的地上，用灵术一点一点修补。
许念把手里的竹环捋完，不说话，拿起一个竹片到火上烤制，准备做烛台。
竹片在烛火烘烤之下表面逐渐变黑。
许念耐心地移动着位置，让竹片受热更加均匀，如此反复几遍，软化后方可进行弯折。
一点明烛映人面。
睫毛上蒙着汗气，眸前若有彩虹。
不多时，宋尧跑过来找许念，一脸不知所措。
许念道：“你能把它们弄圆吗？”
宋尧道：“不太行，把这边凸的地方强按下去，那边就又变形……”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许念的手边放着一个圆得不能再圆的环。
宋尧道：“诶，这不是你刚才拿过的吗，你做了什么？”
许念道：“我什么都没做。”
宋尧道：“只是放着？”
许念道：“只是放着。”
宋尧难以置信，抢过竹环来闻了闻，确认没有人为干预的痕迹。
许念笑了。
新鲜的竹子富有弹性，只要搓揉过一遍，使受力均匀，竹条的弹性自然而然会让环的弧度趋
于饱满，呈现出最标准的圆形。
这就是竹子的气性。
“会英，你是对的。”许念的心沉静下来，平和笑道，“凡人没有金丹，难以用灵术，但这世上还有许多道理，比寻仙问道更值得参透。”
两个中心环以细线相连，内挂烛台，外连大环，滚灯的核心机理渐渐浮现。
“我试试。”宋尧拿起外环，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文若你看。”
许念笑着点了点头。
三个大环组成灯的主心骨。
六个中环按前后左右上下六面加以固定。
八个小环在上下各布置四个，使灯体更结实也更美观。
他们把这个灯架从书中搬到自己的眼前，花了一整日的时间。
许念道：“会英，我们点灯吧。”
宋尧恩了一声，小心点高灯中烛台。
夕阳西下，案头洒着滚灯的斜影，纹如竹叶。
许念道：“你说这烛火真的不管灯怎么滚都不会熄灭吗？”
宋尧道：“那当然，书中写了，除非油尽灯枯，否则烛火不灭。”
许念凝视烛火，心中万籁俱静，不知这束光生在飘摇国运和烟火繁华之中是喜是悲。
宋尧坐到许念身边，伸出手：“要不我们试试。”
许念一醒，拦住道：“试什么？”
宋尧笑道：“滚一滚它，看烛火会不会熄灭啊？”
许念微皱眉头，有些不舍得。
于这没有把握的事，万一火光灭了，岂不是令人失望。
“喵！”
正是此时，一只吼彩霞破门而入。
团团追着趋光的飞蛾，大喊大叫：“不，我不是傻猫，呜呜呜。”
许念道：“诶！别碰灯！”
他迟了一步。
团团看到飞蛾停在灯上，来不及停，一头就撞上。
灯架飞出窗户，在屋檐弹了三弹，掉落御街，又径直滚到河里，被鲤鱼一尾巴拍上客船。
许念追到窗前。
“什么东西？”船客捡起灯架，冲路边喊道，“谁家的灯？！”
许念喊道：“还亮着吗？！”
船客道：“这都在水里滚了一趟，怎么可能还……”
日薄西山，天空暗沉。
灯芯的一簇火星重新燃起，在秋风的挑逗之下越窜越高。
船客道：“许馆主，你的灯依然亮着！”
许念深吸一口气，热泪盈眶。
宋尧拍了拍衣袍，走到许念身边。
二人并肩欣赏市河两岸华灯初上。
无论灯架如何运动，在空中翻转也好，在地上打滚也好，中心的烛台始终保持竖直不倒。
“看来这滚灯咱们是做成了。”许念道，“一天一盏，咱们只能再做三十盏，限量供应。”
宋尧道：“谢谢你，文若，我很喜欢这个灯。”
许念道：“谢什么，这个灯又不是给你的。”
宋尧道：“啊？”
许念转过身，拭去泪，推了一下宋尧的肩膀：“窗口摆摊卖灯，不得要一个现成的例子？否则人家没见过，怎么知道猫儿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