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有的健壮,有的英勇无比,有的俊朗非凡,具是良配。
韶华饮了一口兰雪露茶,懒懒回应:“阿吉若要嫁,吾可为你保媒。”
阿吉歇了口气,坐在她身侧,“奴不是为自己。”
“你是为大阿兄。”
被戳中隐秘的心事,阿吉吐吐舌头。
三娘之位由太后作保,已日渐稳固。
兼之为皇长子之母,更添助力。冯诞已被选皇子师,将来便是太子太师。
冯家诸人眼睛雪亮,都晓得风头正往哪里吹。
吹之前,自然要把她这个弃子嫁掉。
一来也是为了她,不至独身寂寞,二来也为笼络人心。
冯熙曾任内都坐大官,掌选人用事。择起婿来,自是得心应手。(注2)
今日到会的公子,多半为王公宗室,余者来自旧贵之家。
冯熙言:“都是熟人,相处起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知是为安抚她,或是对她再嫁的乐见其成。
宫中三娘也嘱人备了礼送来,以表乃妹关切之意。
冯诞为表重视,亲携心腹属官前来帮衬,让她不至手忙脚乱。
阿吉是家生子,自幼时便归于韶华,对冯诞素有仰慕之情。
但也自知卑微,又恐皇室公主善妒。
此事已过经年,本来心中绮思早歇。
只骤然听闻冯诞之媵生下爱女,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说起来不免耿耿于怀:“初时大家都是婢女,怎的偏她这般好命。”
冯诞之媵原是他身边婢女,听说不过一次侍奉汤浴的机会,便暗结珠胎。
本来诞育子嗣方才算居功,偏冯诞有子无女,又欲结交皇室,此番生一爱女,反而奇货可居。
听说陛下亲临,厚赏之,又许以王妃之位。
“来日小女郎若真成皇子妃,太子妃,她岂不是也要跟着册诰命?”
阿岳未在跟前,此时正窝在后方为韶华修水车。
冯府旧宅里有一处大池,韶华自小便在池畔玩小木鸭。
长大后,有时会在池中游水。
冯夙素来好木艺,一次韶华生日,特预备上自做的小水车供阿姊韶华玩。
他听阿吉的意思,似是这颗心还未放下。
便问:“若有一天,兄不为兄,妹不为妹,你当如何?”
这话说的混沌,倒让阿吉一凛。
冯氏内部从不缺野心家,也不缺投机者,似是一种血脉中与生俱来的渴望和仰望。
若真有那么一天…
“我自是要跟着我家娘子,做掌令是我的心愿。并非天生甘为奴婢的。”
阿岳一盆冷水浇上去,“现在娘子已不在宫中,你得跟着三娘子才能做掌令。”
阿吉不理他,“跟着二娘子理家亦或是出家。我一样替她掌管宅院,一样是掌令。”
阿岳修好了水车,搭在架子上。关窍一开,水便被舀进水车中,水汽在每一层车中翻滚。
这水车本是两个。一处在此,另一处在韶华的浴池内。
玩闹了一整天,韶华又难免下场与人搭队比射术,此时早已有些困乏。
阿吉便为她沐浴,又解开头发,用香泽涂抹。烘干后,转而用香膏替她润泽身体。(注3)
韶华微阖目,爬伏在铺着狐裘的宽大胡床上,任由阿吉在她身后服侍。
一栏之隔,是海棠花形的温热浴池。此时绵绵的热汽蒸腾上来,更让人觉得困倦。
韶华听到阿吉问她:“觉得各家的公子如何?是否有心仪的?”
她回忆了一番,点了其中几个最出彩的评了几句。而后又调整了下姿势,继续阖了眼。
游移在后背的掌心温热,好似浸透了茉莉花的香气。片刻,只觉那香悠悠拂上来,引得韶华沉醉太息。
她的青丝刚洗净,此时正拥着她的侧脸。
仅小小一方足见姿媚,暖风熏过,又如盖了薄纱般朦胧飘渺。
韶华半天听不到阿吉回话,轻轻“嗯?”了一声。
仍未启目,回答她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那声音由远及近,已至她的耳边,他说:“我觉得一个都不好。”
她鸦睫还未开启,便先叫他吻了一口。
拓跋宏的手早已攀上来,将她整个人收拢在怀里。拨了拨她的乌发问她:“还睡么?”
韶华还有些发懵,拓跋宏却在她耳边轻笑,“睡与不睡,都要罚你。”
韶华好像跃于骏马上。
较量射术时,最怕马儿不听话,她习惯性的压在马儿身上。拓跋宏顺势搂过她,又反客为主。
韶华回神,手搭在他脖颈处的扣子上:“官人也不怕热出好歹来。”
拓跋宏任由她卸衣,眯起眼来。
继续啄她的唇:“热出好歹来,正好可以赖着你。”
“赖着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做。”韶华展臂,将他圈住。
拓跋宏言行合一:“赖着你骑马。”
韶华从善如流,翻过身来,扶住雕栏,跃跃欲腾,一并驰骋。
韶华瞧着面前起伏的一汪池水,忽又想起了白日亭上所见:清樾轻岚,滃滃翳翳,如在秋水。
忽觉一股热意奔腾,她当真也如在秋水了。
屋内香风怡人,此刻烛山已点起来。众小童步履悠悠,服侍诸平城来的郎君们。
此日宴饮,冯诞为主家,自坐东楹上座。此刻正示意童子去请韶华,一面举杯敬各位,一时宾主尽欢。
未多时,有歌舞琵琶曲。
曲毕时,正座上忽现两个人。
众人定睛一瞧,来不及细想,先忙不迭的下座,跪伏在地,口称“拜见至尊。”
拓跋宏此行,最要紧的任务便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