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没法等到五月过季的时候。
在这三周中,韶华没有联络过我。
只在偶尔点开她的对话框时能看见一闪而过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而后便没了下文。
我突然开始想象很多很多年以前,两位高姓的男士是如何与她相处。无论过程再多体贴或执着,也很难不想到最后苦涩的结果。
我从这样的回忆中领悟过来,我不应该是这样逃避的人。
当我猛然发现这一点时,我已然站了起来。
当我打扮好站在镜前时,却又犹豫了。
或许我该想个什么办法让她过来找我才对。
于是我给她发了一条语音,告诉她,我病了。
她很快出现,还是那般风尘仆仆的模样。两侧脸颊微红,像一颗饱满的红富士苹果。
她拎着一个巨大的袋子,里面都是我曾经买过的吃食。她在仿照我的样子,是着急来照顾我的。
领会这一点的我,其实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
她进来之后看也不看,径直便去煮生姜可乐。我在门口只停留了一秒,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亲吻她的时候,她正歪着头。
本是斜过身来,想看看我怎么还停在门口。不过这个角度正好。
时隔多年,再一次与她亲密接触,让我感慨良多。
千年前的洛阳宫仿佛也近在眼前,那弥漫着的茉莉花香,玉色的飞舞着的帐蔓,正透过那一团昏黄色的光,变得触手可得。
谁知我刚一抬手,她就变成了曾经白色裙褂,鹅黄色倒大袖,坐在对面朝我微笑的样子。
是青涩的,令人怜惜的。
不单是她,还有我。
我一个人走过了极漫长的时光,很多时候都会觉得孤独,到最后已享受了孤独。
感谢三世佛给了我永恒的生命,让我尝遍人世间这诸多凄楚苦涩。还有光阴荏苒,沧海桑田的时代变迁。
白驹过隙本是一瞬,却亦有它的永恒,时间常给每个人带来礼物。
我时常站在海边,聆听风的声音,是风带来了心的声音。
我闭上了眼睛。
韶华并没有推开我,她的脸重又变得红扑扑的。不过不是因着匆忙,大抵是因为喜欢,我欲忍不住,重又浅浅吻了她的脸。
时隔多年,我竟也有难以言明的生涩,尚不如千年之前的第一次。
还好,对于重新开启了一段人生旅途的韶华来说,我也是个全新的我。
我们理所应当应该享受所有从青涩到纯熟。
这是两树合抱的全过程,也是我们总有遗憾的前世。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很久,却说清楚了和高学霸是仅为小组作业的关系。
我依然做饭,中间有片刻走神,清醒时却已来不及。辣椒放了许多,只能勉为其难一尝川渝人民的家常便饭了。
她果然皱起了眉,我为她打开牛奶,却没有递给她,而是再次吻住她。
我可不能让她一个人辣,还是一起辣比较好。
晚上送她回家,我并不进门。
声控灯在头顶一明一灭,我在无声中亲吻她。
她的呼吸听起来有些急,我这才终于放开她。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十分恋恋不舍。
她环在我肩上的手松开的时候,声控灯正第三次打开。
我在这倏尔一过的光亮中,看到了她羞赧的脸,挂着很甜蜜的微笑。
那也是我久违的笑靥,我又抱住她。
复活节假期的时候,我们坐东方快车前往威尼斯。在水城里沉浮,像是从前伏于舟中小憩。醒来便是映日荷花别样红,还有正在一旁捧着花的韶华。
我们和从前一样打闹在一起,她突然说起她的怪梦来。
她在梦境中看到了一对爱人,不知因何而分开,最终逝于天各一方。
她的梦中,总是有一个穿着玄色大氅的年轻男子,正向她伸出手。而她每每来不及握住,他便消失了,颇觉遗憾。
我听后一怔,用凝视的眼来掩盖我颤动的心,最终释然。
她若想起来也好,想不起来也罢。
我都会永远在这里等着她。
在临睡前,我同意了她的提议。决定回国之后,去一趟洛阳看一看。
在那之前,我们先度过了繁忙的毕业季。
我会给她辅导功课。就像很多年前,替她罚抄大字,或是将来之不易的模板递交给她,陪她调色时一样。
久坐不利。于是黄昏时分一定要带着她站起来走一走,去到阳台那里吹吹风。
而后坐在一起看晚霞,待那一层一迭交错着的彤云红和暮云紫最终消逝在天边时,她会牵住我的手。
我们回国后,她先去拍了一套很时兴的国风毕业照。她穿上一袭白色的旗袍,上面是一件鹅黄色带流苏的小披风。
听店家说,这是1930年的流行款,很多人都指定要拍它。
她终于穿上了毕业服,四方帽上点缀着很多小花,她手执一卷纸充作毕业证。
店主替她把纸上所扎的红色蝴蝶结重又正了正,才示意拍摄。
我的心一顿,仿佛透过那相机的小镜,看到了那时正站在台上受赏的绮华。
彼时我正替她理正红花,她抚着辫上的菖蒲花,低下头去。
我正出神似的看向她,没能忍住脸上的笑来。
这样一看,仿佛一对新人。
韶华重又换过一件新衣,猛地将红帘拉开,我的眼睛重又一亮。
店主说,这是北魏迁都后的服装制式。
他们还给她戴上了莲花冠。
只是那莲花冠既不是十二瓣,也没有将荷莲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