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竹帘掀开，香气飘过来。
再次见面，叶淮之一改往日，穿着身黑色风衣与高领，坐在茶桌后不疾不徐地泡茶。
裴遇还是和沈落同款的米白休闲装，两日没睡，他脸上挂着疲态，眼神却很淡定，手插着兜，自然地落座在对面。
“我还以为你在警局。”
叶淮之正在烫杯，不紧不慢地回：“我一个配合调查的热情市民，警方没理由难为我。”
裴遇勾了勾唇，“听说你哥入狱了，恭喜啊，位置坐稳了。”
叶淮之将热水慢慢倒出，惋惜道：“我哥哥，愚蠢又贪财，背地欠了些钱，一时急性子剑走偏锋，劝不住。”
裴遇看着他的眼睛，“你这么做，大半个叶家，还有你那位离死不远的老爸也会跟着被拖下水。”
“我做什么了？”叶淮之淡淡一笑。
裴遇不说话了，还是低估了叶淮之，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要那笔巨额黑钱，甚至没想要叶家，他要的是欺辱过他的人永无天日。
这会叶淮之已为他倒上了一杯茶。
“说说你吧，走投无路的感觉怎么样？”
叶淮之亲切微笑，毫无往日敌意与轻视。
裴遇早猜出叫他来的目的，闻言只看着他，不说话。
叶淮之只当他被踩中痛点，又笑了笑，将茶推给他，“七年的努力，一朝白费不太可惜，听说崔导都为此病倒了。”
裴遇没有喝，沉下目光，看着他问：“看样子叶大老板想帮我一把？”
饶是叶淮之也不可能在裴遇身上装监控，此刻见他沉着脸，只以为是真到绝境，嘴角笑容更加显眼。
“我可以让一切如常，电影继续拍摄，所有人澄清道歉，1.5亿的亏空也可以由我来补。”
叶淮之满目慈悲，“过了明天，你还是人人都爱的大明星。”
“代价是离开沈落，对吧。”裴遇淡淡说。
叶淮之贴心地说：“理由为你准备好了，你同性恋的事情闹太大，上面有意见，不用你提，他自己会走。”
裴遇目光一动，“我说你怎么会用曝同这种低级操作，原来是想引上面人注意，好手段。”
叶淮之坦然以对，“过奖。”
四目相对，裴遇看着他，忽然笑了。“知道你我最大区别是什么吗？”
问题来的突然，裴遇的反应也在意料之外。
叶淮之感到一股异样，不自在地皱了皱眉，他要的是裴遇的挣扎，而不是笑。
裴遇一扫刚才落魄，笑容晃眼，“你会在关键时刻挣扎，抉择，我不会。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放手。”
话到末尾，声音缓慢而有力，目光也变得无比沉着。
叶淮之被这样坚定的眼神刺痛，直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继而冷笑：“有意思吗，过了明天你就会被封杀，后面打算怎么办？带着沈落回北京还是住在蚂蚁窝，你能给他什么！就连帮他复仇都是我做的，你有什么用！”
复仇二字吸引注意，裴遇目光闪了闪，“你怎么做到的？”
叶淮之冷笑，“以你方式，再过十年也办不到。”
能让一个猥亵犯主动认罪，不惜被万人唾骂，不用想，肯定用了非常手段。
裴遇回过神，眼神渐冷，“你是办到了，但同时也在伤害沈落，揭他的疤，利用这件事对付我。”
“叶淮之，你对沈落的感情从来都不纯粹，现在是，从前更是。”
叶淮之冷冷看着他，手捏着茶杯，骨节一点点凸起，用力。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叶淮之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目光阴冷，“谁的感情能纯粹？你不也是看上他的皮囊，没有我出现，你会把他看那么重要？”
“这点我不否认。”裴遇坦然直视，“可我现在爱他，并且会一直爱他。你不一样，你永远在拖着沈落下坠，利用他的弱点痛苦困住他，让他恋痛加剧依赖你。”
“这就是你配不上沈落的原因。哪怕分手，你伤害了他，沈落都不希望你游走在法律边缘，他清楚你所有阴暗面，却还是希望你好好生活。”
叶淮之内心揪痛，面上怒极反笑，“所以你的爱，就是让他跟着你受苦？”
“怎么非得受苦，我倒了不还有他吗？”
裴遇话锋一转，故意冲着他调侃，“大不了沈落赚钱养我，他愿意的很。”
见对方秀恩爱，叶淮之脸色彻底变了，眼里升起幽冷的焰火，茶杯被用力握着颤动。
裴遇没管他，将茶举起来喝了，啧了声，这才回归正题，看着他展露自信的淡笑。
“你做这么多，不过是想把我逼到同样的绝境，想看看我会怎么选，想证明人都是趋利避害，向往金钱权利的动物。可惜，你想多了，我不怕，沈落也不怕。”
伴随这句话，叶淮之怒焰达到顶峰，“你出生权贵当然能视钱财如粪土，裴遇，你要生在贫民窟绝对不会这么选！”
“你错了。”
裴遇眉宇平静笃定，“我一直在想，就算你不去香港，叶家真会放着你们母子不管吗？不可能。”
“你被沈玉芝伤了自尊，叶家给钱，在你眼里不过打发叫花子。光有钱不够，你要权力，要把所有看不起你的人踩在脚底。妈妈重病，贫困，都是幌子驱使你离开的，是自尊。”
裴遇分析过无数个电影角色，以至于他轻而易举就将叶淮之内心剖白，一个生于泥泞优秀无比的天才，自卑又自傲。
在说完后，他静静看着对方，又说，“从小我妈就告诉我，人比物重要，哪怕我今天摔倒泥地里，沈落想走，我也不会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