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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古代言情 > 度春风 > 第143章

山风掠过狭道,将林木摇晃得沙沙作响,木柴安静燃烧着,偶尔传出轻微的噼啪声——仿佛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可是在场的军士都知道,这看似平和的表象下,藏着无数只窥伺的眼睛。只要他们有分毫松懈,就会被蛰伏于暗处的毒蛇咬破咽喉,刺穿脖颈。

纪廷按紧了腰上的长刀,沉声喝令道:“所有人列队!将火把都点亮了。”

“谁要是不小心落单,就别怪没人帮你收尸。”

黄参将的后背攀上寒意,他一边留神着周围的动静,借火光举起地图,心惊胆战道:“统领,过了前头的岔口就能看到嘉陵关了。”

“这里到处都是遮掩物,我们要不然抓紧赶路,到前头空旷的地方去。”

巳部以清理和暗杀为职,并不擅长正面作战,到了地势平坦处,就没那么容易得手。

“……”

纪廷没有回答他的话。

一时之间,谷中只有火把跳跃不定,把人拉得古怪斜长的光影,仿若某种不祥的预示。

黄参将低声问:“统领?”

纪廷紧紧盯视着前方,语气隐隐生寒:“来不及了。”

黄参将的心头猛地一跳,抬头向远处看去——却见那狭窄的山道上,有火光星星点点地亮起。

无数越国军士披坚执锐,手举火把,盔甲泛着金属的寒光,如同在夜幕中凭空出现,将他们的前后进路完全封死。

而那为首士兵高举的旗帜上,赫然是一只吊睛白额虎的纹样。

整支先锋行伍在廉山全军覆没,连一道示警的讯息都没有留下。

后方的军队赶上时发现情况不对,火急火燎地将军情报去了帅帐。

足足数千名兵士,一夜间在廉山山道上凭空失去了踪迹。纪闻去营帐中汇报时,嘴角都要起火燎泡。

“端王的十二部出动了。”他对梁承骁说,“山道旁的林木上插有寅部标记的箭矢,草丛里还有一具中毒的尸首,死去已经有多日了。”

言及此,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从今早得知先锋卫大意着了萧元景的道,栽了个彻底开始,梁承骁就压着心底的愠怒,神色不虞,此刻看纪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拧眉道:“有事就说。”

“……”

纪闻咳嗽了声,嗓音由于心虚,逐渐越来越低:“底下的人还在树上发现了一块穿在羽箭上的布条,应该是十二部的人射的。”

“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您后院跑了个侍妾,就在布条上嘲讽您没本事,咳……那方面不行,夫人跟野男人跑了。”

“…………”

如果说胜败还是兵家常事,这话简直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极强。

只听咔嚓一声,木头上产生一道道裂纹,太子殿下硬生生捏碎了座椅的扶手。

纪闻惊了一跳,忙劝道:“殿下冷静!”

“孤很冷静。”梁承骁说。

他摊开手,将掌心的碎木屑拍落,语气沉沉道:“让方衡照原计划行事。”

“萧元景在拖延时间,如果孤没有猜错,嘉陵关内的粮草应当支撑不了多久,他在等南仓调粮过来。”

“年前是打下沂郡最好的时机。”

纪闻领命出去了。

廉山之事,纪廷同样牵涉其中,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实则心中有沉重的石块压着。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攻破嘉陵关后,再去打探消息。

帐帷放下后,营中重新恢复寂静。

梁承骁独自一人,在桌案前坐了片刻。

他从怀中取出那方洁白的绢帕,对着帐外透进来的天光,深深凝望了许久。

手帕上的梅枝仍旧殷红冶艳,其上清幽的气味却因为主人的离去,一日一日变得淡薄。

即使他已经贴在玄甲心口,小心保存,仍然难以阻止属于谢南枝的痕迹逐渐消失,只得看着它变回一方普通的锦帕。

多可笑,在上京的半年多里,这竟然是谢南枝留给他唯一的一样念想。

……

越地又开始下雪,稀薄的雪子落在营帐上,细密地、沙沙地响。

梁承骁闭了闭眼,将绢帕用力收拢在掌心,无声呼出一口浊气。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越鸟……巢南枝。

数月过去,他没有一日从离开山阴的那个夜晚中走出来过。

他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识破谢南枝的图谋,更恨那个小骗子当真如此狠心,那么久的日夜相对,眷眷温存,也能说抛下就抛下,甚至能叫人捎来“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不复再相见”这样冰冷无温度的话。

从过去到现在,皇位也好,亲缘也好。梁承骁所得的东西不多,有许多都是他争抢来的,流过血断过骨,最后牢牢握在手里。

这次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想。

谢南枝不愿意,他便强求。即使未来在晋皇宫里铸起金屋,打上锁链,人也合该是他的,百年之后合于一坟,肌骨相融,谁都抢不走。

疯子配骗子,正好天生一对,谁也别想摆脱谁。

傍晚时分,嘉陵关内下起了小雪。

与上下肃穆的晋军不同,越国兵营内一派士气高涨,喜悦激动的氛围。

两日以前,王爷派遣寅部和巳部在廉山中设伏,不费多少兵卒,就彻底废了晋国的先锋部队,把晋太子的左膀右臂一并活捉了来。

将士们因此晚上多加了一餐,连月前被晋军连下三城的阴霾都一扫而空,营中满是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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