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幼危照例不盖被子睡觉。
山里的疗养院,天黑之后,温度比内地要冷不少。
他蜷缩成一团,第二天醒来时,被子却是正好盖在他身上的。
这天他也是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一边吸氧一边陪杜老下棋,到时间后,医生来喊他走。
幼危站起来,突然脚下一滑,一阵猛抓,还是医生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他才没摔倒。
“不好意思,坐太久了,腿麻了。”
幼危把手背在背后,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医生依旧没什么表情:“回去吧。”
回到房间,幼危看了看他手指间的几根长发,看来疗养院医生紧缺,女医生工作挺辛苦,经常熬夜,他只不过轻轻一捋,就弄掉这么多根长发。
他挠了挠脑袋,还好他营养不良,也不会掉头发。
房间只有一扇门一扇窗,他分别在门下和窗下设了陷阱,这样只要有人趁他睡着进来,就一定会破坏陷阱。
第二天早上他准备出门的时候,看见门口的头发断了。
这一天他计划偷手机,因为这件事,他不得不推迟。
如果云遮晚上会来疗养院,他这么贸然偷手机,一旦漏出破绽……他不能冒这个险,不能让云遮知道他计划逃跑。
事实上,他没胆子联系爸妈以及哥哥,他担心他们那边也被盯上了,一旦出现他的消息……
想到这里,幼危又抖得厉害,早上甚至没有出去散步。
医生没有觉得奇怪,因为幼危又憔悴了一些,她用听诊器发现幼危的呼吸音,明明病情是在好转,为什么身体越来越差,她不明白。
幼危的身体很差劲,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睡眠,每天至少十二个小时是在睡觉中度过的。
这天他故意白天睡觉,晚上靠寒冷撑着,实在忍不住,就咬手指头。
他翻过身,背对门窗,一动不动,假装睡得很熟。
他睡相就是这样,比他看起来更乖巧。睡着时是什么样,睡醒时还是什么样,妈妈都喜欢这样的小孩,好带,不用睡着了还要担心给孩子盖被子。
舌尖已经品尝到铁锈味了。
身后终于传来动静,他屏住呼吸。
那个人把被子盖在他身上后,就不再有动静。
但是没有走。
幼危甚至能感觉到隔着棉被的炙烤体温。
他猛地翻身坐起来。
直到看清来人,他的身体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心跳加速,在寂静的夜里咚咚作响,好像谁都能听见。
“你!”
云执鹰闭了闭眼,又睁开,这才点头。
幼危又问:“什么时候。”
他怎么落在云执鹰手里的?
“前些天,趁台风的时候。”
幼危一直以为是云遮把他送上岸治疗,但如果是云执鹰,这更说得通。
容诚和姜小云都不会想到他的失踪和云遮有关,没有一个人会怀疑,除非云执鹰。
就算爸妈反应过来,把所有线索都查一遍,最后怀疑云遮,那也来不及了,这段时间足够云遮想办法带他离开,除了云执鹰。
云执鹰是唯一知道,一旦他失踪,凶手一定是云遮的人。
“云执鹰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幼危道,“你是脑子坏了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救了他,不说就算了,明明那时候……有那么多机会解释清楚,偏偏一句澄清的话都没有,看他的恨,好玩吗?
“你恨我,才会离我远一点。”
云执鹰是个好脾气的人,至少在幼危面前,他一直是个好脾气先生,搓扁揉圆,都无怨言。现在云执鹰却前所未有的怒了,他居高临下地压下来,整个人形成一个侵略性的包围圈。
“离我足够远,远离是非中心,你才安全。对付云遮,我一个人够了。”
第50章
云执鹰在幼危面前从未这么强势过,像警告或是命令,但他也只能强势这么一会儿而已。
接下来他叹了口气,暗哑的嗓音在午夜里低沉萦绕,“抱歉,是我忍不住,先破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
他想让幼危恨他,离他足够远。
现在来幼危是恨他了,从不给他好脸色,他却主动凑上来。
在深夜里,用这种可以与其说是无耻不如说是卑微的办法。
而幼危又是何其的聪明。
幼危咽了口唾沫,命令自己平静道:“我知道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再也不想逃了,以后我乖乖吃饭,好好养病,什么时候你说我可以走了,我再走。”
漆黑的房间内又陷入久久的平静。
紧接着云执鹰拧开夜灯,柔和灯光足以他们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而人这种动物,注定是向阳而生的,在有光的时候,会更诚实以及真挚。
他坐在床上:“让我看看你。”
幼危道:“哦。”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云执鹰伸手解开他睡衣扣子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一颤。
但只是两颗扣子而已。
这里是鼓的,坚硬的肋骨支撑起胸膛,给心脏的跳动腾出足够的空间。曾经云执鹰记得,他的肋骨被撞碎了,后来入殓师替他缝合完,整齐的衣服下,都是狰狞的伤口,皮开肉绽。
很快,云执鹰替他扣上:“是我的话吓到你了。”
为了调查真相,当时的监控录像,他反复看了不知多少遍,还有询问记录,足以串联出前因后果。
“没有,我们都没有错。”幼危说。
事实上,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一点罪都没有受。他没有像云执鹰那样亲眼看见死亡,感觉到体温一点点消失,呼吸在怀中骤停,以及看见前不久还活生生的人只剩下一抔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