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的红光从天幕投射下来，将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一层阴暗可怖的底色。
奇怪的是，贺允却丝毫不觉得害怕。
仅仅思考了不到两秒钟，贺允便咬咬牙，用仅存的能量收起鱼尾，艰难地走下高台，朝着血月的方向迈步，看上去就像被这轮邪恶的血月蛊惑了一样。
但贺允知道，他很清醒。
这是跟现实世界唯一有联系的地方，而且，或许，帕里亚就在那里。
贺允就这么在空旷的原野上行走着，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他双腿几乎要维持不住人形的时候，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棵枯树。
贺允停下脚步。
喂。”
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从头顶响起。
贺允抬头，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坐在枯树的枝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少年蓬松柔顺的黑发之间，顶着两个小巧的犄角，一双跟天上血月一模一样的猩红眼睛看向他时，冷漠而无情。
但贺允的注意力却只在他眼尾的那一抹微红之上。
少年看着他的眼睛，语调平平地点出一个事实：你要死了。”
贺允回过神，看着他开口时露出的那一排尖尖的牙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弯起了眼睛。
他仰头回答：我知道，我要死了，我没有心嘛。”
说完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假如真的要死了，死之前能见到你，好像也蛮好的嘛。
少年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你这样，是杀不了我的。”
没头没尾的话让贺允眉头一跳，紧跟着，不妙的预感成了真。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少年话里的含义，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骨刺从身体里生了出来，双腿重新化作鱼尾。即使是未成年的人鱼，体型也比一个半大少年要高大得多，眨眼之间，他已经能与高坐在枯树之上的少年平视了。
此而时此刻，贺允的这具身体就像是回光返照了一般，爆发出了远不是他能承受的，前所未有的力量。
贺允用人鱼的形态战斗过，他知道，当一个全盛时期的人鱼展开领域时，即使是平地也能生出肆虐的汪洋和滔天的巨浪，而退一步说，即使不展开领域，仅凭鱼尾肌肉的力量，人鱼这个种族也少有对手。
艹。”
贺允没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脏话，一边试图唤醒那个不靠谱的系统，一边用意志与某个不知名的存在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与此同时，贺允的手里忽然多了一样东西，灼热的温度炙烤着他的皮肤，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他的手臂挥向前方。
刀锋从眼前划过的时候，贺允终于意识到那是什么了，他用尽全力想让那只手停下，却始终无法摆脱躯体的桎梏。
他在心底大喊躲开”，眼前的少年却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无动于衷。
噗呲。”
是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贺允瞪大了眼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尚未生锈刀刃森寒的诛魔刺进少年的身体。
凶残人鱼和他的小跟班
枯树之上, 少年胸口插着那柄诛魔短剑，脸色灰白，摇摇欲坠。粘稠的黑色血液缓缓从他心口滴落下来, 很快没入黑色的沙土之中。
原来饮过魔王的心头血”是这个意思。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柄利器可以伤到魔王的躯体。
可是眼前这个少年, 哪里是什么魔王, 分明就是他的帕里亚, 他的忱忱啊。
身体的动作还没停，那只握着剑柄的手用力转动着, 帕里亚皱着眉，心口的血液越流越多, 却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
不——”
一声绝望的尖叫冲破喉咙。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里骤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身体的桎梏也随之打破, 他终于能控制这具身体了。
他血红着眼睛松开手, 满脸都是懊悔。
但没有了那股无名力量的裹挟, 贺允那先天不足的鱼尾根本支撑不住他的身体, 几乎是在他松开手的同时，他便难以控制地跌倒在地。
但此时的贺允已经顾不得身体的疲累, 用尽全力挣扎着起身，试图将帕里亚从那横亘的枝丫上抱下来。
看到贺允的动作, 帕里亚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但令人惊讶的是，当贺允的手刚碰到他时，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缩进他怀里, 就像曾经这么做过千百次一样顺从和熟练。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冷淡的神情里终于有了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另一边，贺允咬着牙帮帕里亚拔出那柄诛魔, 又手忙脚乱地为他按压伤口止血，撕下衣袍为他裹伤。
而一想到这样可怖的伤口是自己亲手造成的，贺允就抑制不住地想要发疯，他甚至想捡起地上的诛魔照着自己心口也来一刀！
而就在此时，他怀里一直默然无声的人忽然有了动静。
帕里亚低头看着自己被包裹起来的伤口，喃喃自语：怎么……和之前的不一样了？”
贺允神情一怔：什么不一样？”
你是光明神选中的预言之人，生来就是要剜我心的。”帕里亚视线扫过贺允挣扎抱他时被砂砾划伤、满是脏污血迹的鱼尾，眼神里满是不解，为什么停下？”
他看着贺允的眼睛，重复着问：为什么？”
帕里亚的话像一把无形的刀刺进贺允心里，而他被诛魔捅进心口血流不止的画面也再次浮现在贺允眼前。
什么预言之人，什么剜心，他不允许！
贺允猛地一把抱住帕里亚，力道大得仿佛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他把头埋在帕里亚肩膀，一边感受着他真实存在的呼吸，一边压抑着嗓音保证：我不要你的心，我不会伤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