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去。”那声音又说了一遍。
温十三心下一横，伸手捞过那光团，连珠子一起塞进了嘴里。
黑色珠子甫一进嘴，那直入灵魂的寒凉之意便再次席卷而来，由内而外地，一寸寸地侵入他的骨头，他的血液，他的肌肉，他的皮肤。
寒意像一把剔骨的刀，不由分说地，将温十三的骨肉精血一点一点地剔了个干净，而沉入温十三丹田的那颗黑色珠子，却又化出丝丝缕缕的黑色丝线，将他被剔下的血□□合，缠绕，包裹，与他的骨血交织相融，为他一次又一次地构筑出新的躯体。
温十三无数次昏死过去，又无数次被这仿佛要撕裂神魂的剧痛唤醒。
而在温十三看不到的地方，深黑色的潭水不住地翻涌着、沸腾着，丈高的浪头拍向山崖，响声如惊雷震天。
山崖上，黑衣少年被这动静惊得从树上掉了下来，他望向远处的黑龙潭，满目骇然：蛟龙腾渊，也不过如此了。”
玉衡仍旧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响彻云霄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黑衣少年松了口气，正要说点什么，却见先前一直阖目静坐的玉衡睁开了眼睛。
师兄？”
玉衡没有应声，起身朝着北边微一拱手后，方才转头看他：走吧，回玉泉山。”
黑衣少年不解其意，看着玉衡的背影欲言又止——那硬闯黑龙潭的人，不管了么？
因果如此，不必多问。”
想到他师兄一直捏着诀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出手，黑衣少年略一思索，便猜是另有人出手了。他跟上玉衡的脚步，好奇道：我见师兄对北边那人恭敬有加，可是哪位尊者驾临？”
玉衡轻声道：是……凌虚君。”
凌……？！
黑衣少年猛地伸手捂住嘴巴，终于彻彻底底地噤声。
-
黑龙潭。
幽深的潭水终于平静下来。
混沌之中，温十三好像听到有个奇怪的声音在叫他。
【宿主，宿主醒醒。】
温十三费力地积攒起一点精神，听出是脑海里那位前辈”，于是应道：放心吧前辈，没死呢。”
向前辈”报过平安后，他积攒起来的那点精神便又散了，仍是只能混混沌沌地漂浮在潭水中。
但飘着飘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暖意忽然将他全身包裹起来，他只觉得身体一轻，下一瞬，整个人便已不在水中了。
紧接着，那股暖意顺着他的筋脉在他全身游走着，每走过一处，便将那处细密的痛意抚平。
温十三的眉头松了下来。
这暖意与那水中的光团如出同源，他的身体也似乎格外亲近这道气息，亲近到痛意被抚平后，仍在叫嚣着不够。
而那暖意的主人……似乎也格外依着他的索取。
不知过了多久，温十三终于睁开了眼睛。
浓厚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夜空中明月高悬。
皎洁月色之下，一人身着白衣当风而立，乌黑如墨的长发比夜色更浓。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时，那张清俊无双能与皓月争辉的脸霎时间让温十三呆住了。
不似凡人，不似凡人。
温十三失声道：仙……仙尊！”
凌虚看了他一眼，眼神清冷，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柔软。
他看着温十三，忽然开口：温十三，自今日起，你的俗家本名，便叫温允吧。”
说完，凌虚忽又兀自笑了一声：既已拜入仙门，那俗家名姓，倒也不甚要紧。”
什么意思？
怎么会不要紧呢？
温十三看着那张脸，鬼使神差地脱口：要紧的！”
凌虚诧异地看向他。
温十三后知后觉脸上一热，连忙端端正正地跪倒在凌虚身前：仙尊肯将弟子收入门下，又将弟子从这潭水中救起，弟子便已如重生。仙尊赐名，弟子求之不得。”
自今日起，弟子便是温允。”
说完，温十三大气也不敢喘，低头等着凌虚发话。
你倒是乖觉，还知道是我救你。”凌虚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嗓音冷淡，眼底却悄然闪过一抹笑意，没叫温十三察觉。
他转身朝山下走去，将这点笑意隐没在夜色里，玄夜长眠之地，不宜过多搅扰，走吧，下山。”
与此同时，温十三只觉得眼前一缕清风拂过，双腿便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日后不必再仙尊仙尊地唤我了。”凌虚清凌凌的嗓音顺着风传了过来，本尊既已收你为徒，你当唤我什么？”
师……师尊？”温十三猛地抬头。
还愣着作甚，跟上。”凌虚脚步不停。
温十三回过神，立刻抬腿追了上去。
师尊……”温十三跟在凌虚身后唤了一声。
何事？”
得到回应，温十三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左思右想，忽地开始为今日丹朱草之事辩白：师尊，那灵药圃失窃的丹朱草……”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凌虚打断：无妨，你的秉性，我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温十三隐隐觉得他这话说的莫名，但还来不及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就又听凌虚道：丹朱草于你半分用处也无，你若私自用了，反倒会祸及性命。”
言下之意，温十三现下好好的，便已经能证明清白。
凌虚答得极有耐心，温十三放松下来。片刻后，他看着凌虚的背影，终于还是问出了萦绕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弟子本是外门最低一等的洒扫弟子，自知并无修行的天赋和根基，师尊……为何要收我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