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队，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连理枝哑口无言，顺着林晨手指的方向看向了在场那两位幸存者，低声说了句“抱歉”，仍旧我行我素，双臂用力，轻轻松松从车上将楚阔抬了下来。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楚阔全貌，丧尸浑身被坚硬的铁链缠绕，身上衣物破破烂烂，暴露出来的肌肉鼓鼓囊囊撑着铁链，可以想象，其底下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一旦爆发，或许可以把铁链撕烂。
莫萧瑟沉默地看着那位女军官将自己的丧尸男友轻轻放在地上，即便对方变了样，变得狰狞可怖，她也能毫无芥蒂，温柔又悲伤地注视着对方。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点硝烟味，莫萧瑟偏了下头，发丝垂落，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莫测。
他身旁的江雅只看了两眼就害怕地缩了缩，目光不经意落在车内，相比连理枝的坦荡，他那位表哥整个人僵硬在车里，身体贴着车门，离残疾了的丧尸男友老远，一副撇清关系、努力划清界限的样子。
像个不折不扣的负心汉。
她忽然觉得傅浔有点可怜，毕竟任谁都能看出来对方对表哥是真心的好，就算变成了丧尸，也不会伤害表哥，分明是很浪漫、很理想的事。
女孩子向往、追求美好的爱情，不忍心看它支离破碎。
“人类……与丧尸不能好好相处吗？”江雅不自觉喃喃道，似是有感而发。
“怎么可能？”
莫萧瑟一愣，抬起头，目光与追风小队几个队员对上。
陈青葱好奇：“你们聊什么呢？说什么可能？”
“就大嫂刚刚问我们——”游小鱼咳嗽一声，模仿宋雪销的语气，冷酷无情道，“你们认为人类和丧尸有和平相处的一天吗？”
“怎么可能……”陈青葱说一半忽然卡壳，旋即目光径直落在连理枝身上，对方似乎正在和那个与她持相同意见的男队员交代一些事情。
“看吧，关于人类与丧尸和平相处这个问题，人们的下意识反应便是”怎么可能”，因为人类从没有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连理枝转过头，就见说话的是追风小队队长亲口承认的编外人员、志愿者以及男朋友。
年轻人的发丝被风吹得扬起，神色冷淡，透露着几分不近人情。
清冷的声线夹杂着呜咽的风声灌进耳里，她听见对方继续道：“不过我看连队好像想过这个问题，并且已经有答案了。”
对方俊秀的眉眼逐渐被灰影笼阔，连理枝望了一眼远边的天，浓云堆积，掩盖了四下天光，像是一个不好的预兆，她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空茫。
余光瞥见茫然在侧的男友，连理枝迟缓片刻，神色逐渐坚定了起来：“归根结底，丧尸是感染了病毒后异变而成的人类，他们其中某些或许还留存有人类的意识，就比如楚阔，又比如江先生的爱人。”
“是江先生让我知道，人类与丧尸不是只有你死我活这一种选择。”
林晨扫了一眼低垂着脑袋当缩头乌龟的所谓“江先生”，嗤笑一声，他真是忍不住要为连队长的“天真”鼓掌称赞了。
不像多年队友有所顾虑的队员们，身为局外人，宋雪销说话本来就毫无顾忌，此时冷言冷语，张口就来：“你瞎吗？”
连理枝：……？
“你这一路救援过来，丧尸少说也该杀了有上百了，为什么你能毫不犹豫杀掉丧尸？因为他们感染人类、伤害人类、吃人血肉。”
“按你所说，丧尸是变异的人类……”宋雪销眸光锋利如刀，刺向连理枝，一字一句，逼迫于无形，气势竟然比经历了严格训练的女军官更为迫人，“那么我能认为，你能接受”人吃人”这件事吗？”
“怎么可能？”连理枝脱口而出，末了浑身一僵，她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既然认为不可能，既然无法接受，那留着丧尸有何用？
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思维。
他说话直击要害，十分扎心，且语气极为不客气，夏雨泽听不下去了，辩驳道：“你说的跟连队说的是两码事！现在楚阔又没有害人、没有吃人，也还算听话？为什么不能留？”
“再说了，如果你亲近的人变成了丧尸，你就能下得去手吗？”
还是这套被害人理论，宋雪销略感无趣，随后目光落在旁边人身上，这人对他会心一笑。
“……”宋雪销收回视线，嘴角下撇，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很——不高兴。
以为他没话说了，夏雨泽便打算转移话题让连理枝带着好友离开，然而下一秒却听那个年轻人开口了：“人类感染病毒到变异的时间因人而异。”
他指了下车里的残疾丧尸，“根据观察对象，目前观测到最短的变异时间是五十秒。”
“当你第一时间发觉自己被感染，会浪费五十秒的时间来惊慌失措吗？”他收回手，再次看向身边人。
“问题的答案很显然。”严由衷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轻缓温柔，语气却不容置喙，“我应该比五十秒强点，定个一分钟吧，我会在一分钟内立好遗嘱，然后乖乖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我不希望那些信任我、爱我的人陷入两难抉择。
他目光明确扫过自己的队员，伸手在上衣口袋里掏了掏，几根手指捏着枚小小的子弹。
严队长微笑道：“追风小队全员预留一枚，自我了断用。”
“……”不知怎的，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有种在炫耀的感觉。
头一次听到还有这种安排的追风小队全体保持微笑，手背身后站得笔直，总之统一战线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