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承坤他们几个都比较忙，常常夜不归宿。李民偶尔会跑到李承坤的床上睡。每次，早上回来看见李民躺在他的床上卷着被子，李承坤都尤其的高兴。
李承坤冲凉出来的时候，刚才已经睡着了的李民似乎被吵醒了。睁着两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似乎在想事情。甩了甩头上的水滴，李承坤坐过去问：“怎么醒了？
李民笑着翻了一下身，向着李承坤坐着的床尾便滚了过来。眼睛明晃晃的，带着好奇和兴奋，古灵精怪地眨着眼睛。
“哥是想问我怎么了？还是问我睡醒了？或者真的是问我为什么这时候睡醒了？”
李承坤哼笑，推着李民靠过来的脑袋说道：“臭小子，别以为读了两天书就成先生了！”
李民看见李承坤心情不错，便趁热打铁，在李承坤垂到床上的手臂上摩挲了会儿。轻声道：“哥，我读完书了。”
李承坤一挑眉，轻笑。
情不自禁地伸手摸烟，挨着李民脸蛋的手臂又触碰到他温热的肌肤，那边手瞬间停住。
一边默数自己的心跳，李承坤一边艰难地组织语言。脑袋里走马观花地翻看着各种各样的话题，但能想到的，此刻都不适合提起。
李民发觉李承坤良久不出声，抬头看了李承坤一眼，发现李承坤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遂以为是自己刚才的声音太小，李承坤没有听见。便从床上坐了起来，认真地靠到李承坤的面前，看着李承坤微微泛红的脸，说道：
“哥，我读完书了。想去卖烟！”
李承坤一下子睁开眼，才记得刚才李民说起的读书的话题。
自嘲地轻笑一声，把李民推开一点，避免他的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肩窝上。
“去，去拿课本进来。”
李民便光着脚跑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里，把李承坤之前在姚国建那借的那些课本都搬了进来。
可是回到房间时，李民却发现李承坤跑到走廊抽烟。联想到刚才李承坤奇怪的声线，李民还自以为是的判定李承坤可能准备感冒了，明天得给他泡杯姜茶驱驱寒才行。
托着腮，趴在床上翻着基本被他背得滚瓜烂熟的课本，李民正疑惑李承坤怎么出去那么久还没回来，不会是打算抽完一包烟吧。
转头想看看床头那包下午刚开封的烟还在不在，一瞥之间，忽而看见窗外的李承坤正盯着他看。黑暗中，眼神发亮，像只蛰伏的野兽。
李民灿然一笑，刚想对李承坤说什么，便看见李承坤转身向着街面，又点了一根烟。
转转眼珠子，李民在猜想李承坤忽然不高兴的原因。为什么这一瞬之间，心情就变化得那么快。
会不会是他上来后，承坤哥和大头哥他们发生了争执？
应该不会。
他还从没有看见他们吵过架。
那是什么原因？
难道是因为包仔哥哥赌钱？
有可能，刚才大头哥说包仔哥哥一分钱也没有了。不会都输光了吧！
好吧。
李民终于发觉，现在的李承坤亟需安慰。便下床穿了脱鞋，走到门边拉开了走廊的白炽灯。这才发现，李承坤脚边有支被折得破碎弯曲的依旧燃着的烟。
李承坤回头看见李民正盯着地上他刚刚扔掉的那支烟，便伸手掰起李民的脸，同时用脚踩熄了地上卷曲的香烟。
“先回去，哥等下就来。”
……
普通的一句话，想不到现在也成了折磨。
“哥，我陪陪你。”
……
李承坤苦笑。瞬间，心内又生起了一股恶意。
“你打算怎么陪？”
“嗯…，陪你说话。”
“可是说话排遣不了哥的寂寞。”
李民侧着头一副思考的样子。李承坤还以为他在想其他的解决方法，想不到李民再问出口的却是：“哥的寂寞是什么？”
“什么是寂寞。”
李承坤伸手扶额，哈哈一笑。
转头狠抽一口烟，刚准备进去，就看见李民伸手指着街面上的大头和包仔的身影，说：“哥，大头哥他们去守船吗？”
“嗯。”
李承坤在地上踩灭了烟，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道：“哥明天也和他们轮班去守船，晚上你一个人待家里，知道吗。”
李民看见远处包仔和大头相互推搡打闹，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然后随口答道：“嗯，好的。”
样子轻松而明快，完全没有因为李承坤不回来而有半点的伤心和不悦。
李承坤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简直是自讨苦吃。
想回来的是他，不想回来的也是他。想要人家担心的人是他，想要人家不担心的人也是他。
这矛盾挣扎的感情里，他像片惶恐无助又不能自主的浮萍。
“20乘以20？”
“400！”
“我还以为你会说20。”
“才不是！我又不是傻子。”
李承坤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手，一本六年级的语文课本盖在他的胸膛上。
“25乘以25？”
“625。”
“哦，这道题之前问过了，怪不得你回答那么快。”
“那哥试试那些没问过的，我也可以答得很快哦。”
李承坤哼笑。
“是不是输了就再也不提出去卖烟的事了？”
李民安静下来，沉默了良久才呐呐道：“你问一百以内的，一百以外的我还没算。”
其实李承坤不过是想吓吓小家伙，并没有真的打算不让他去卖烟。但看到他如此这般小心翼翼，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李承坤把手臂伸了出去，李民便靠了上来。
让李承坤觉得意外的是，自从他上次考了一个二十五乘以二十五，他还以为这小子会把两位数以内的所有逢五和叠数都乘了一遍，好记住得数以应付他的检查。
但没想到的是，李民没有使用这个方法，而是一直在练习心算。
李承坤考了他三十到四十区间内的所有数字相乘，他均能在半分钟能回答出来。
这让李承坤非常惊讶。
“你把一百以内的所有数字相乘都背了下来？”
低头看着半盖在胸口的薄毯，李民不自然地用腿摩擦着身下的草席，带着点惭愧地说：“不是。我想背的，但是得数太多，我记不了那么多。所以就在心里挂了个本子，在里面偷偷算。”
心算居然能达到如此速度！
李承坤转过头来，把枕在李民脑袋下的手掌环了回来，不时摩挲着李民乌黑的短发。
“在心里算不犯法。你做得很好。”
是不是他该做好送他去上大学的准备！
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他不在自己身边的生活。
而且上了大学之后呢？接着的，是不是一去不复返！
“语文书看了吗？”
就算飞走了，也比留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堕落一起腐烂的强！
李承坤让自己强打起精神，单手拿起胸口的课本，一翻便翻到了朱自清的《匆匆》。
“看了。”
李民本想说我可以把课文都背出来，但又怕自己自信太过，等下背不出来岂不是误了他卖烟的大生意！
“背得了《匆匆》吗？”
李民大喜过望，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一课。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
李承坤在李民默读的声音中，有些茫然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他舍不得！
每每一想到他去上大学，去远走高飞，去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他就悲伤，就情难自控。
即使他现在只有十三岁！
课本从李承坤的手腕滑落了下来，打在新式的木板床上，响起“啪”的一声。
在李民顺畅的背书声中，李承坤翻了个身，像个大熊一样把李民扒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不谙世事的李民在李承坤的怀里，时而缩着长手长脚，时而张牙舞爪地嚷着：“哥别闹，我怕痒！”
“背《长相思》。”李承坤伏在李民的发顶，仿佛夜里的呢喃，声音充满缱绻。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久十久乘以久十久等于多少？”
“九八零一。”
“不是，是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