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松开手，再次说道：“张真，你现在正面临着一个电车难题，必须作出抉择了。”
张真平静地回应：“电车难题，一个著名的伦理学思想实验。你可以拉动一根杆，让电车从碾压五个人变为碾压一个人。难题的核心在于三个地方，不作为与作为的对比、数量与质量的权衡，以及责任与决策，涉及复杂的道德与伦理问题。不过，我现在所面临的，并非真正的电车难题。”
“怎么不是了？”大胡子反问，“你如果把重心继续放在调查老校长的死因上，浪费时间与精力，就是在放弃拯救地堡的责任！”
张真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将他方才去见老校长，包括后面去老校长家里所经历的一切，详尽地告诉了大胡子。
听完之后，大胡子陷入了沉思，他本以为张真的经历会充满危险，但没想到这危险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本能的想让张真远离这种危险。
“幕后之人，来历不明，动机不明。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这对我们非常不利。张真，你不能继续探查下去了，不然，他们下一次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你。”大胡子劝诫道。
“不，你错了。”张真摇头，“我既然已经卷入了这件事情，就已经不是说我想要抽身就能行的。不管我是否去作为，他们一定会找上我的。你以为这些人只是人畜无害的鲲堡好市民吗？”
闻言，大胡子没有任何犹豫：“交给我吧，我去负责调查老校长的死因，调查那些幕后之人。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他们有什么手段，那先冲着我来，让我跟他们好好玩玩。”
张真轻轻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将感谢的话语埋藏在心中，他知道，人在这一生中，能有一个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朋友，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还是不行。”张真依旧摇头。
大胡子眉头紧锁：“我们是朋友，我帮助你也是应该的！何况我帮你，也不只是在帮你，更是在帮助地堡的未来，你凭什么拒绝？”
张真说道：“不是这个原因。我只是想，我已经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而你仍然处于暗处，那么你就可以在暗中给我提供帮助。如果连你也暴露了，那情况只会更糟糕。”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也是我必须要把这些幕后之人调查清楚的原因。”张真表情严肃。
“哪一点？”大胡子问道。
张真脑海里回想起那道黑色身影，缓缓回答道：“他们太神秘了，就像是幽灵一样潜伏在我的身边。如果不是老师这次出事，我甚至不知道十三区还有这样一批人存在。他们给我的感觉是两个字——未知。”
“未知？”大胡子很快领悟到张真的意思，他说道：“未知代表着恐怖。”
“对，未知代表着恐怖。”张真赞同地点头，“无论是如日中天的安防会，还是暗流涌动的逐日会，甚至包括我们，我们做的一切事情，背后都有一个底层逻辑，那就是守护地堡，延续人类文明。”
大胡子马上说道：“而我们目前，不知道他们的数量，不知道他们的分布，更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张真说道：“允许这样一批人存在于我们的身边，对我来说是心腹大患。我会很害怕，在未来的某一天，哪怕是我的计划快要成功了，他们也会毫无征兆地出现，毁掉我的计划。你知道的，我不允许我的计划出现任何一丝不被我控制的变量。”
大胡子点头，在某些方面，他是和张真很像的人，所以能够理解张真所说的话。
张真突然笑了笑：“说这些没用的，明天我就要出发去标注点探索了，不知道这一次，我还能否拥有之前的幸运。”
大胡子摇头：“张真，你说假如赵队长还活着，他知道你如此冒险的想法，会怎么样？”
“他肯定会支持我。”张真不假思索地说道。
“放你的屁！”大胡子破口大骂，“赵队长会一脚踹在你的屁股上，你如果还不服，他会继续补上一脚，直到你服气为止。”
“是么？”张真不置可否，“我怕赵队长那双宝贝到不行的鞋子踹开线了。”
两人对视一眼，独属于两人的默契让他们又同步地笑起来。
“讲真的。”大胡子神色又变得严肃，“你准备去的标注点太遥远了，路上有很多危险，与你同行的人也难以揣测。你晚几天出发，我正在改进一个算法，用来升级AI，会帮你定位一个最安全的去处。”
张真摇头：“安全？地堡这些年的对外探索，安全的地方早就被探索完了。想要成功探索，必须要去更远的地方了。”
“你真是糊涂！等个几天再出发又能怎么样？你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突然，大胡子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当着张真的面接通电话，简单说了几句之后，挂断了电话。
“是刘主任。”大胡子说道，“他很生气，正在到处找你。”
刘主任找张真，多半是因为今天礼堂的事情。不过张真并没有当回事，他随意地说道：“随他去吧，等我出去探索到什么东西，他的气自然也消了。”
如果张真没有回来，那么刘主任的气，更加不用在意了。
大胡子很明显理解张真的意思，张嘴又要说。
张真连忙打断他：“其实刘主任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再加上他女儿的事情，火气大一点也难免。”
大胡子说道：“是的，谁能想到刘主任的女儿竟然也加入了逐日会。刘主任平日里不说，我想他的心里一定像是扎了一根针一样难受。再说，逐日会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也渐渐有了和安防会对抗的势头。不过这些年轻人做事情太鲁莽、太冲动了，我很难想象，把地堡的未来交给这些年轻人，他们怎么能够管理好？”
“也不全是这样。近几十年，无论是我们十三区，还是其他地方，在安防会的管理之下，看似井然有序，实则是一片死水，很多东西都固了。”
张真缓缓说道：“如果这是个和平年代，每个人安居乐业，至少不愁吃喝，秩序自然是有必要的。可是我们生活在一个末世，我们需要的不全是秩序，而是不断地去尝试、去突破。”
大胡子眉头一皱，反驳道：“可是变化一定会带来混乱，混乱直接导致的结果我们也很清楚。其他地堡都是这么灭亡的！”
“混乱？混乱有什么不好呢？宇宙的诞生之初，便是混乱无序的。混乱象征着永恒，秩序才是短暂、转瞬即逝的。”张真说道。
大胡子眉头一瞥：“我不跟你说这些没用的知识，我说的是实际的例子。”
“我十分赞同你的观点。”张真缓缓说道，“那你想过没有，哪怕是没有这些混乱，那些地堡又能坚持多久呢？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我们人类需要的，从来不是苟延残喘，而是去大胆地迈出属于自己的步子。”
“如果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人类文明早就在百年前就不复存在了。”大胡子没好气地说道。
张真无奈笑道：“我这么说，不代表我同意逐日会的某些极端的想法。我想说，存在即是合理，逐日会的存在，对我们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大胡子说道：“逐日会的存在对我们是否有益，不是你说的，也不是我说的，还是要看今后。”
两人又聊了会儿，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张真便站起身来，同大胡子告别。
临到门前，大胡子表情严肃，语气深沉：“张真，你答应我，这次出去探索，不论路上遭遇到什么，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诚然，两人在思想观念上存在着某些不可调和的冲突，方才的谈话也大多针锋相对，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不愉快的。
不能怀疑的是，两人都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朋友。
“兄弟，我等你平安回来！”
张真毫不犹豫地伸开双手，用力地拥抱了大胡子。
“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肯定能回来！”
……
从大胡子家离开之后，张真并没有着急回家，他保持谨慎，在街上转了几圈，确认没有人跟踪他之后，才回到自己家中。
张真简单的洗漱后，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忽然，敲门声响起，打开门后，张真发现来的竟然是阿虎，顿时眉头紧蹙，厉声说道：“我不是说了，你不要过来！”
阿虎倔强地说道：“张老师，老校长出事情，我虽然还小，但是我不能视而不见。”
张真叹了口气，感慨中又有欣慰：“我马上要去的废旧区，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还小。”
“我虽然还小，但是我的心很大！张老师，让阿虎跟你一起吧！”阿虎昂起头，大声喊道。
张真缓缓转过身，望着小牛犊子一样的小子，从过去那个根本不敢顶嘴的小家伙，到一下子长得快有他高的半大小子，只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真拿你没办法。不过你要答应老师，遇到危险，你一定要跑在老师前面！”
阿虎憨憨地笑着，好似没把张真的话当做一回事。
张真一脚踢在阿虎屁股上：“你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啦！”
末了，阿虎又问：“张老师，这么晚，我们去废旧区干什么？”
张真从怀中取出半根铅笔，凝神细看，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去取老校长留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