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造大厦在宁波开发区的东部新城，是开发区里最显眼的建筑，28层的会议室，西装革履的中层已经济济一堂，中央一块大屏幕上，董事长段德俊坐在美国办公室的沙发上，会议室里，魏经理一板一眼做着报告。
“综上是咱们海清宁波总部第一季度的财务报表，其中，华北区域销售额与去年第四季度相比，下降了六个百分点，市场占有率也下降了三个百分点，华西区域整体销售额虽然上升了三个百分点.....”
魏经理正说着，段煜坤穿了件菲克斯文化衫满头大汗走了进来。整个会议室都扭头看向他，段煜坤走到了屏幕后面的空位上坐下。段安然隔着好几排人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魏经理看着段煜坤：“小段总，你要不要。”
段煜坤挥了挥手，示意企业经理继续讲下去。
“好的，下面是我来介绍一下华东区域。”
屏幕里的段德俊有点生气：“煜坤你来汇报一下，宁波公司的情况。”
“还是让冯总汇报吧，他熟。”段煜坤并不抬头，拿出指甲刀开始修指甲，一个中年男人拿着话筒站起来：
“在小段总的带领下，宁波海清公司第一季度盈利2700万......比去年同季度上升百分之七，第二季度目前……
段煜坤开始笑起来，
“200号人一个季度 2700万毛利，现在世界都在玩人工智能，space卫星业务了，您还打算进军房地产业务。”
段德俊在屏幕里气敲着桌子怒斥道。
“你不是这个公司的董事长吗，有想法你做呀，躲在后面算什么？”
“我在海清就是个摆件，我不懂这块业务，这董事长不当也罢。我也很忙，自己搞干天科技，上个月毛利 1200万！”
冯总擦汗道：段总说的是，我们还不够努力，董事长。
“你人喃，缩在监控后面，怎么不出来说话”
“你说你的我听得到。”
“你新版块的成功是在海清资源的基础上获得，不要忘乎所以，”屏幕里的段德俊气得发抖，会议室里气氛凝重，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我的任何成功都不是我自己努力得来，全是仰仗您啊，这下你满意了吧。我现在退出董事会好了！”
“我在讨论工作，你耍什么脾气？”
“我说我要辞去海清董事长职务，认真的”
屏幕那边停顿了许久。
段安然提醒段煜坤：“大哥少说两句吧。”
“那今天就是讨论你退出段氏集团股东的事，现在做个投决。”
“不用投决，我自动放弃股份！”段煜坤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你退出董事会，海清就强制退出干天游戏的所有股份”
段煜坤心想老家伙果然正好拿着他的七寸，恨的牙痒痒去。会场人们开始议论纷纷，大家想看着段煜坤做出什么回应，低声交头接耳。
“老段就是小时候太宠他了，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呀。”
“搞个游戏公司才刚盈利，就开始飘起来了。”
电梯口段安然追上来拦住段煜坤：“哥，今天怎么了，发那么大脾气。”
“我早就不想干了，终于说出来！好爽！”
段煜坤大吼一声进到电梯里，段安然也跟了进到。
“别跟大伯搞嘛，都是一家人，当那么多人的面，给个面子呀。”
“我以后用我自己的钱，看他还怎么对我豪横。”
“要不跟我一起做直播吧，你来看看。”
段安然取出手机给段煜坤看“都是网红，你看。”
段煜坤一看都是一些整容脸，白生生如同妖怪。“
“这不是当开窑子嘛！”
段安然追出电梯：“说啥呐，这是正经业务，游戏直播加互动直播，我让你百分之五十，保证大赚。”
“我对钱没兴趣！”段煜坤一脸傲慢的扬长而去。
段安然看着他的背影道：“擦，你是有钱才说这样的话！”
深夜，顾左租住的社区，几个遛狗的人默默无声的游弋在梧桐树下，看着自己的狗屙尿。小区的灯已经熄了大半，几只野猫在旧公寓楼房顶上幽灵般穿行，三楼的角落的一个窗棂里，顾左斜挎着吉他，坐在厨房的砧板台上，用消音器弹拨着《加州旅馆》。
“你什么情况啊，这都快11点，你知道我睡觉很浅的，你不睡别人还要睡觉啊？”贾兰披头散发的穿着睡衣进到厨房。
顾左一脸抱歉的放下吉他，
“很吵吗，我以为你听不见。”
“你就不怕别人投诉啊！”
顾左在餐桌边上坐下：“老婆我们聊会天吧。”
“谁深经半夜在这里和你发神经”贾兰嘴上这么说却坐了下来，顾左忙把桌子上的放着葡萄的盘子推了过去：“刚刚洗的，甜的很。”
“我不吃，有什么要说的你说吧。”贾兰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让顾左失去了交流的兴致：“怎么了嘛，老婆？”
“你这人真是没有一点眼力劲吗，一言不发就干看着他们干架，你要提出自己的意愿，我觉得我妈也不至于驳你爹面子。
顾左叹了口气：“插不上话呀，这个钱不是我出，我能说什么？”
“你是他儿子，他就你这么个儿子，还要讨价还价？”贾兰虎着脸。
“没有讨价还价，我也不想他们太有压力。”
“我就没压力了，毕业都三年多了，你看我们住在什么地方？”
顾左环顾了四周轻声道：也还好吧——
“我怎么说也算干部子弟，不要求大富大贵，至少过得去吧。”
顾左看着咄咄逼人的贾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不是让我跟你回芜湖，你才满意？”
顾左叹了口气“觉得——结婚这件事真的挺累的。”
“那就别结，还没结婚你就这态度，结了婚也好不到哪里去。”贾兰站起来摔门而去，顾左追到卧室，才发觉门被反锁了。
“我们爸妈吵架，我们就没有必要吵了吧，开门！宝贝”
“我要睡觉了，你自己睡沙发吧。”
“开门！别闹了”顾左的敲门声，在深夜里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半夜十二点，顾左带着吉他游走在人迹罕至的大街上，记得自己大学时候跑酒吧卖唱的时候，也是这身打扮，但那个时候他很开心，贾兰也很开心。
他甚至在大四的时候，组建了一个民谣爵士乐队，在宁师大着实火过一把，那时候的贾兰看他什么都好，甚至还为粉丝过于殷勤跟他吃过醋，毕业不到三年一切都变，乐队解散了，当年的书生意气也荡然无存，就算最喜欢的《加州旅馆》他也磕磕碰碰记不住谱了，心想才25岁就老年痴呆了？
顾左在一个通宵小酒馆坐下，几个穿着时尚的小青年正聊意甚欢，一个红毛小伙儿看到他带着一把吉他，跑来和他打招呼：
“哥们，你是驻唱歌手吗？”
“不是，路过而已。”
“那你是干嘛的，半夜拿着个吉他到处晃？”
“老师，音乐老师。”顾左扯了一个谎，眼睛都不敢抬起来。
“你给我们弹几首曲子，大家一起乐乐呗”
顾左抬头看看那边乌泱泱差不多有十来个人，有点迟疑
“来吧，一个人多没意思啊。”
红毛小伙子不由分说拉着顾左往边上那桌带，顾左此刻心里还莫名有些感动，真的已经有好久没有和陌生人一起喝酒呐。
“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来自来自---”红毛小伙子为难的看着他，顾左心想要是报出自己事来自李惠利幼儿园，那得是多滑稽的事情，
“哥们你贵姓啊？”
“顾——顾此失彼的顾”
“啊顾老师，音乐老师！大家欢迎顾老师！”
顾左神情恍惚的坐在他们中心，看着一个个胶原蛋白充沛的脸，心里莫名悲凉，他举起起啤酒杯跟大家做了个揖。
“顾老师，您给我们来一段！”红毛小伙子提议道。
“你们想听什么呀？”顾左将吉他扒拉到胸前，准备好姿势。
“来个——流行4度吧”
“这个——不会呀。”顾左扶了一下吉他，继续调整好姿势
“那就爱如火，前一阵最火的那个！”
顾左苦笑道“这个——也不会。”
“这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玩音乐的”一个小姑娘做出惊讶的表情。
顾左心想老子以前玩民谣和古典的，唱民谣震全场的时候，你们这些小崽子应该还在做眼保健操，
“我不太接触流行歌曲”
“那你自己随便弹一个吧。”
顾左想了一下近三年所学的歌曲，目力之所及都是《小青蛙你唱吧》《快乐吃饭歌》《红绿灯》这些儿歌，竟然想不出一首可以摆在台面上的曲子。
“那就来首《加州旅馆》吧”庆幸自己刚刚在厨房还练了这曲子。
“加州什么？没听说过。”
顾左并不回答他，在这个夜半的小酒馆，陪着一群00后小朋友，弹起来他最熟悉的那首曲子。
“耳熟，好像是电影配乐吧。”
“你个老土，那是爵士乐”小青年自作聪明的互相打趣着调侃着，完全感觉不到《加州旅馆》表达的忧伤，也许真相就是那么残酷，这个时代正在用它海量的信息，分化着每个人，他与他们相差不过三四年，却早就不在一个审美，也不在一个时代了。
一个员工拿着一张报表走在干天游戏办公室的走廊中，公司的展示架上满是之前做的游戏人偶和游戏场景，走廊的穹顶上画满了各种卡通形象和鸡汤梗，联合办公室里人头攒动，穿着文化衫的年轻程序员，建模师三五成群或讨论着什么，整个大办公室充满了朝气和科技感。会议室里段煜坤对着公司骨干激情澎湃地发言。
“女人穿着盔甲防御男人的攻击？这跟他妈打手枪射箭的塔防有什么不一样？我们做的是游戏——怼怼乐！必须要用到男女关系最经典的梗。”
员工拿着报销单找他签字，段煜坤一边签字一边说：
“怼怼乐这不仅仅是款塔防游戏，更是引发一次男女关系的大讨论，你见过现代女性穿盔甲吗？我要的就是办公女郎，健身女郎，比基尼女郎，护士。要让那些整天待在办公室的男白领兴奋起来，懂我意思吗？男女大战，怼天怼地，怼怼乐关键要怼，引发讨论”。
众人哄笑，其中一个打趣道：那防御武器是不是改成：钻戒，跑车，名牌包包，胸罩
一个女生补充了一句：“请拿王一博，易烊千玺砸我”
段煜坤指了指刚才打趣的小伙子：“你们别笑，这哥们算是上道了，绝对有市场！我们做个男性版，再做个女性版，互相跑流量。想想女的怎么防男的”
“洗碗。”“拖地。”“房子”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秘书走进会议室，跟段煜坤耳语，段煜坤点点。
“我们需要大胆在大胆，大刀阔斧的改，不用怕，我挺你们，产品没有话题性，那不是我们干天游戏的调性。”
“段总威武！”
段煜坤得意洋洋的往办公室走，身后又响起了一阵掌声。刚进自己办公室，孙总带着管理层立刻迎了上来：“段总，我不同意全款回购海清的股份！现在我们没那个能力。”
“别急呀，我们还有时间，公司账上还有多少钱？”段煜坤淡定的坐在老板椅上将脚搁在办工桌上。
“2500万不到，有1000万不能动的，怼怼乐的研发加前期推广，是今年的固定支出。”
“那剩下还有1500万，再加上我自己手头上的——”
“我们还拖着宝宇广告公司一笔尾款，关键是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海清是自己公司，为什么要回购？”孙经理站着不依不饶的反驳。
“你们都先坐，坐啊！别搞那么紧张行吗，《绝地捕鱼》这几个月还有进项，贴上即可。”
孙总不情愿得坐下。
“《绝地捕鱼》已经过收益高峰期，而且你也知道的游戏研发风险很大，余粮不够随时有可能over。”
段煜坤站起来踱步到沙发坐下。“我们就那么没信心吗，别忘了去年三个季度我们就突破一个亿销售额。”
“这不是信不信心的问题，自己回购自己，这个超出我认知了”
“哪里是自己了，我前天已经向董事会递交辞呈了，我不再是海清宁波公司董事长，我也不当股东了。”段煜坤打开雪茄盒子打算给自己点一支。
“这么大的事你没跟我商量啊？”孙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又站了起来。
“没得商量，挺挺就过去了，坐坐坐”
“作为公司掌舵人这个决定未免太儿戏了，段总请你理性考虑一下，丢掉海清的资源对我们相当不利啊。”
段煜坤一听道这句话，心里那团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这叫什么话，我们干天什么时候用过海清的资源，除了前期这笔投资款？”
“宝宇公司，海清前年就入股了，不然我们一个新公司，拿不到那么低的推广服务。”段煜坤心里一阵发紧。
“工信部的张处当初是你爸爸的关系啊。”
段煜坤变得沉默。
“我之所以来您公司，实际上也是看中母公司海清的资源和实力。”
“老孙你不要再讲了。”段煜坤打断道：“我们干天的成功，根本动力是创新能力，这跟海清没有半毛关系。
“纠结之前事儿毫无意义，你不能用情绪断送整个公司的前程？”
段煜坤一听道之前的事儿，似乎是在影射他与老段的师姐之争，一想到别的人认知，段煜坤更是火冒三丈起来大叫：“什么叫情绪？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格局小的人？一个公司要发展就必须独立，有自主权。”
“从来没人控制这家公司，生意要互相协作，这关系到很多人前途。”
“你要是觉得不能接受，你可以随意，你是自由的。”
“你确定回购海清的股份吗？段总？”孙总也不示弱，站了起来争锋相对看着段煜坤
“确定以及肯定！”段煜坤目光坚定
“那就打扰了，我今天就提交辞职！”孙总扭头离开了段煜坤办公室，其他几个也站了起来，财务总监细声细语道：“段总，恐怕我们也不方便呆下去，也希望你允许我们辞职。”
“同意，我正好想调整团队”段煜坤叼着雪茄，佯装轻松的目送三个人离开办公室，人一走他便像泄了气皮球一样摊在沙发上，门口综合办的秘书听闻都惊了。
“什么情况？”
“出什么大事儿了啊，高层集体辞职吗？”
“嘘，别瞎猜，做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