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行是在转日醒来的。
青玉见他醒来，手上的力道一松，药碗直直地落了下去，汤药溅得满地都是。听到屋内的动静，花滢匆匆赶来，见到榻上的人睁开眼，登时红了眼眶。“我这是睡了多久？”看着他们满脸的惊愕，谢君行无力地扯了扯唇角。青玉喉间一痛，沙哑道：“大夫说你能不能醒来全靠运气，没承想……”他在听到这番话时，就已经做好谢君行醒不过来的准备，没承想他竟能在一夜之间醒过来。他下意识揉着鼻尖，突然觉得昨夜掉的那几滴眼泪有些不值得。谢君行想要翻身下床，却不小心扯到了肩上的伤口，疼得猛吸一口凉气。“你这段时间切莫走动，不然伤口又会裂开。”青玉赶忙走上前去，替他重新掖好了被角。谢君行嘴角一抽，本想叫花滢过来做这些事，可看到她那愧疚不已的眼神，又突然心下不忍。他揉了揉眉心，随口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青玉偷偷打量了花滢一眼，老实解释道：“那夜是花滢姑娘一人把你背回来的，当时我们看到时都吓了一跳。”花滢面颊上染上一层红晕，低低地唤了声：“青玉大哥，你怎可把这事告诉二爷？”青玉不好意思地摸着脖子，讪讪道：“我这也是实话实说，姑娘你该有功。”她的笑容一僵，眼底浮现出一丝愧疚来。比起谢君行替她抗了一箭，这点功劳又算得了什么。思及此，她悄悄地掀起眼皮，眸光放在了他的右肩上。随即，花滢眼睛瞪大，惊呼道：“二爷，你的伤……”只见谢君行的右肩处，衣衫染上了一片猩红，若再仔细些，还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是刚才谢君行动的一下，不小心撕裂了伤口。花滢也不再犹豫，慌忙地跑出去寻大夫来。一炷香过后，大夫又替谢君行重新包扎了伤口。大夫将手中的药方递给花滢，叮嘱道：“这副药二爷每日得服用三次，等过段时日，我再过来瞧瞧。”花滢沉着脸接过：“麻烦大夫了。”大夫又跟谢君行叮嘱了两句，这才提着药箱离开。“你先替二爷去煎药吧，这里留有我照顾就是。”青玉站在门口，拦下了要去送人离开的花滢。花滢瞧了眼屋内已经躺下的谢君行，点头答应下来。目送人已经走远，青玉才进了屋内，顺手将门轻掩上。片刻，谢君行缓缓睁开眼，顺着青玉的力道又坐起身子。“你故意把花滢支开，是想告诉我什么？”谢君行轻叹一声，把他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谢君行的观察力他早就深有体会，于是在听到谢君行的质问时，他丝毫不感到意外。青玉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攥紧，咬牙道：“二爷昏迷的时候，那大夫告诉我那支箭上有奇毒，虽不致命，可若毒素一直不排出来，就……”他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但谢君行却瞬间懂了他的意思。谢君行了然一笑，格外平静道：“我还有多长时间可活？” 青玉鼻尖一酸，许久才开口道：“多则一年，少则三个月……”“三个月，足够了。”他轻声道。他们的计划眼看就要将近，如若因为他而影响到计划，他必定是会自责的。三个月之内，他定可以善后好事情。安静了半晌，谢君行又接着问道：“此事花滢并不知情吧？”青玉摇了摇头，强压心底的酸涩：“我怕花滢姑娘她接受不了，所以一直隐瞒着，除了我都并不知情此事。”谢君行暗暗松了口气，又忽然笑了一声：“这件事切莫声张，尤其要对花滢隐瞒真相，你可听清了？”看到青玉应下，他这才了却一桩心事。突然，窗外突兀地传来一道声响，让屋内的二人都警惕起来。青玉打开窗户环顾，却发现院内空无一人，低头看去，就见一只橘猫正仰头看他。待他阖上窗户，谢君行才问：“是谁？”“一只猫而已，大概是踢翻了花盆，才发出了声响。”青玉解释道。谢君行收回视线，不再细问。躲在角落的花滢听到关窗的声音后，才将捂在唇上的手松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到脸上传来的凉意，她下意识地摸了上去，才发现早已落泪。难怪他醒来之后精神还是这么差，原来那箭上竟淬了毒。若不是有他保护，如今中箭躺在榻上的，应该是她才对。伤心和愧疚如潮水涌来，不停地拍打在她的胸口处，疼得她难以呼吸。缓了片刻，她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踉跄地往远处走去。……仅仅过了一晚，谢君行受伤的消息便传到了御史中丞府。于是一早，沈青书便匆匆赶到了府上。瞧见谢君行虚弱地坐在榻上后，她直接扑了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泣不成声道：“君行，你如今可还难受？”“托你的福气，我已经好多了。”谢君行勾起苍白的唇，趁她不注意时，缓缓地抽回了手。沈青书拭去脸上的泪痕，苦笑道：“眼瞧着婚期越来越近了，没承想你却在这个时候受了伤，定是我把不幸全都带给你了。”说罢，她又兀自落泪起来。谢君行长叹一声，僵硬地安慰道：“是我不小心弄出来的伤，跟你又有何关系？”“怎么会没有呢？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理应一直留下来照顾你才是。”沈青书红着脸反驳道。闻言，候在一旁的青玉悄悄地红了耳根，赶忙偏开视线。谢君行强笑道：“照看我的人已经够多了，就不用再麻烦……”婉拒的话还没说完，沈青书突然站起身向外走，边走边道：“此事我已决定好，你就不要再劝我了，我这就去给你端药。”青玉盯着沈青书离开的背影，轻声呢喃道：“沈二小姐也挺关照你的，怎么还不领情？”话落，谢君行狠狠地剜他一眼。沈青书来到小厨房时，药炉前已经坐着个身影。她嘴角微微上翘，略显得意道：“可是花滢？这药留给我看就是了，你快去一旁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