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你会排队吗？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会所，一阵寒风袭来，吹在脸上如刀锋刮过一般。裴琳呆立在门口略有迟疑，毕竟买菜做饭这些过家家的行径僭越了身份，甚是不妥。中行看出她眼中的犹豫不决，顺着说道
：有事？今天没空的话，要不下次？
裴琳问道
：你真的会做法国菜？
云中行昂首挺胸义正言辞道
：你可以怀疑我的性别，但不能质疑我的厨艺。
裴琳见这人潇洒豁达，知趣又风趣，心里油然而然生出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感觉，再无丝毫摇摆，爽朗笑道
：你这人真的是雅俗荤素集于一身，走，上车。
：这么干脆？
：唯美食与大好年华不可辜负。
两人坐上了裴琳的兰博基尼跑车，汇入车流直奔菜市场，走着走着，云中行问裴琳道
：你平常就用这个车？
：我现在就只有这台车。以前出行，公司会配一辆保姆车，现在和公司解约，就没有这待遇了。
：这车能让我开开吗？
裴琳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是嫌我开得慢？
：呃……实话实说，像你这样超级佛系的驾驶风格，真没必要买这样的跑车。
：我喜欢这个颜色，一眼就相中了。
：女人果然都是感性的。
：哦？那男人呢？
：男人？
中行用手拍了拍车子
：男人就是这辆兰博基尼。
：怎么个说法？
：爱你的男人就是一头full power的斗牛，可以为你狂野奔跑，激情澎湃，也可以为你缓缓前行，让所有的人对你驻足、围观、羡慕、嫉妒。
裴琳沉默半响，淡淡说道
：你说的很动听，那都是别人家的男人。
：你没有男朋友？
裴琳懊恼道
：技术性单身，是不是很失败？
：拉倒吧！追求你的人怕是可以排到长城脚下了。
裴琳冷不丁问道
：你呢？你会排队吗？
这话着实不好接，如果说不会，那必定戳人自尊，但是如果说会，又显得博爱滥情，云中行模棱两可回道
：你这问法让我很有存在感，但我清楚这是非分之想。排队是不可能排队的了，但是我作为南方人，喜欢在长城脚下踏雪寻梅这很合情合理吧，那客观上我跟排队的挤在一块你不能说我动机不纯吧。
裴琳把车停在路边，笑了笑说道
：你这人好啰嗦，把手伸出来。
中行依言伸出手，裴琳一把拉着他的手，却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低声说道
：这一秒，你是我的男朋友。
裴琳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超乎想象，中行实在无法形容此刻的状态，和这暧昧之极的气氛。
裴琳继续说道
：我听到了你的心跳声，你也感觉到我心的跳动，这五秒，你是我的男朋友......现在，我们分手了。
说完，裴琳松开了手，继续专注开车。中行缩回手缓缓的回过神来，降下车窗，点上一根烟。
裴琳恶趣道
：你这是？事后烟？
中行手指一弹，火红的烟头划过一道暗淡的光，泯灭在无尽的暗夜。然后沉声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这是抑郁，在悼念我那绚丽的五秒钟爱情。
：嘻嘻，有点念想多好，哪天你对自己偷偷的说，裴琳曾经是你的女朋友，她有点装，又有点疯狂。
说完，裴琳一个急刹把车停在了路边。中行不知所以然而又不期然的伸出手来，傻呆呆的看着裴琳。裴琳忍不住笑骂道
：干嘛？快下车。
中行备受打击，不满道
：分手也不致于踢我下车啊。
裴琳轻轻一敲他的额头说道
：市场到啦！快去。
买菜没花多少时间，毕竟有钱人看中的是品质，并不会浪费表情讨价还价。回到裴琳的公寓，开门时裴琳突然大为紧张，神经兮兮的让中行先在门口等一下。什么状况？中行不禁多方猜测，真相只有一个，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能会很酸，其实哪怕自己仅仅是瞬间的前度，瞬间的错觉，自己仍然有强烈冲进去的念头，绝大部分的男人在这方面都是这样，都很小气，容不下一粒沙子。
进了屋，公寓大小适中，灯光柔和，装修也很不错，不过明显可以看出屋子刚仓促的收拾过，沙发下面，阳台外面，到处都隐藏着乱七八糟的杂物，一个字，非常乱。
云中行扔掉行李，后退工字步，随手拿着个趁手的兵器，侧面看着裴琳，压低嗓门说道
：有贼？
裴琳面色红了红，啐道
：有这么夸张吗？你先坐，想喝什么饮料？
：水吧，很热很热的水。
中行刚坐下，感觉屁股坐着什么东西，随手一摸，很好质感的物料，拿起一看，这是？这是？呃……是件薄如蝉翼的性感内衣。中行的脸色立马红得像涂抹了胭脂一样。裴琳出来看到他的囧况，故作轻松的说道
：喜欢的就拿去，我这还有很多。
中行先恶趣味地拿着内衣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也故作轻描淡写的说道
：小了，有加大码的吗？
裴琳白了他一眼，一把夺过内衣说道
：厨房在那边，你自便我先去洗个澡。
厨房的厨具很齐，也很新，每一次做菜其实于中行来说都是一种享受，调酱、净肉、雕花、烩汤、烤排......让人沉浸其中，神游物外。
：真香。
中行回头一看，不觉一怔，原来裴琳已经洗完澡，穿着一件红色的睡袍。卸了妆的裴琳更是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中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把她带回餐椅上，麻利的摆放好餐具，随后放上第一个菜。毕恭毕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用法语对裴琳说道
：chère mademoiselle， j'ai le plaisir de vous servir， s'il vous pla?t essayez d'abord ce plat froid.
（尊敬的小姐，很荣幸为您服务，请先试试这个冷盘。）
：虽然我听不懂，但是这逼格我给十分。
裴琳说完尝了一口，滋味确实超赞，擦了擦嘴，竖起大拇指赞道
：好吃，这个是什么菜？
：熏鲢鱼，你先吃完，等下再上蔬菜汤，还有法式迷迭香烤小羊排，海鲜烩饭，甜品。
：这一会儿的功夫，你全都做好啦？
：常规操作，不值一提。
：那干脆都拿上来吧，我们一起吃。
：这好像不合规矩？
裴琳一脸严肃的说道
：这里是我家，进了我门，我就是规矩。
：你好霸道，好吧。
裴琳拿出一瓶葡萄酒，中行看了一下标签
：这酒和菜式不太搭。
：这不重要。
两人就这样吃着、聊着、喝着、也笑着。对，是笑着，没有刻意去讨好对方，就只是天南地北，无话不谈，什么都不是，只是单纯聊得来，或者这是彼此之间从未有过的毫无心机，以至于如此不善饮的两人竟整了两瓶红酒，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饭后，裴琳看着中行说道
：我之前对你年轻有为的评价，我觉得是谦虚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中行摸不着头脑，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琳又问
：你订了酒店没有？
：没有，不过不怕，很方便的。
：那你先在我房间洗了澡再走吧，家里的卫生间怎么也比酒店的干净些。
中行想想也有道理，不过还是要调侃她一下
：酒店可没有你家这么乱。
：作死啊你，自己去吧，你慢慢洗，我洗碗去。
在行李里拿了衣服就去了裴琳的房间，一进房间，中行不禁摇了摇头，乱，很难想象这么温文尔雅的女人，闺房竟是这个样子，强迫症发作，中行快速的帮她收拾了一下，床底边还塞了几封银行的挂号信，其中有一封打了开来，本无意去窥探什么，只是一瞄而过便知道这是房贷催款通知单。想了想，又走到厨房，对裴琳说道
：我想帮你。
裴琳应道
：不用，饭是你做的，碗我来洗。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就是想帮你。
裴琳回过头来看着他，看着看着，又回过头去才说道
：你真的好啰嗦，快去洗澡吧。
中行不再多说什么，进卫生间洗澡了。
洗着洗着，红酒的后劲有点上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竟然高声的唱起歌来，其实中行一向认为卫生间就是给没心没肺的人最合适的ktv包间，那回音特效只有冲凉房歌王能够深切体会，虽然没有山顶上的观众，这又如何，虽然跑调，那又怎样，我思故我在。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戛然而止。他奶奶的，灯光突然毫无征兆的熄灭了。云中行怔了一下，难道是裴琳的恶作剧？可开关是在卫生间里面的啊。难道今天是国际环保熄灯日？不会这么巧吧，云中行唯有轻声的问
：琳，在吗？没电了。
云中行虽然没有什么幽闭恐惧症，但是在这黑漆漆的狭小空间，只有手中的花洒的水声，着实有点瘆人……更瘆人的是，突然，微微看见门那里有一只脸上发青，乱发半遮脸的大红衣女鬼，一点一点的从门缝处挤了进来。
我叉叉你个圈圈，云中行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头皮发麻，想都没想，手中的花洒就对着那里喷了过去，口中不住大声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只听见啊的一声响，裴琳尖声喊道
：干嘛？是我，快停、快停。
听出来是裴琳的声音，云中行忙关了花洒凑近一看，果然是裴琳，不是大红衣女鬼，心有余悸的颤声说道
：还好还好，阿弥陀佛。
裴琳浑身湿透说不出的狼狈，云中行借着裴琳手中手机的微微弱光，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凹凸有致的世界，原始的狂野世界。圣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裴琳看着他，他看着裴琳嫣红羞涩的脸，和那如雾里看花的春色。中行知道如果再对视下去，可能自己的心跳会急促彪到280码而可矣了。
云中行强压着颤抖的声音说道
：能不能，能不能把手机关了。
裴琳依言关了手机，四周重归黑暗。中行低声默默的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怎么会没电了？
裴琳尴尬道
：我忘交电费了。
：真的？......
想起了之前的银行催款函，中行不觉颓然说道
：你啊，就是太要强。其实得到别人帮助不是包袱，只要是真心对你好。这不是义务，是权利。
裴琳沉默半响，问道
：那你是真心对我好吗？
：我若不是真心，现在早已经把你吃了，你要知道你现在就是这天底下第一大诱惑。
裴琳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黯然说道
：好吧，我接受。我觉得像我现在这样的处境，如果我的前男友给我一点点的拥抱，我想我是不会拒绝的。我，我再坚强，也只是个女人。
中行向前轻轻的抱了抱她，裴琳身上湿漉漉的，
：我们先换好衣服吧，不然会着凉的。
中行拉着她的手摸索着回到房间，换好衣服，来到客厅，中行对裴琳道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没交电费，为什么没交房贷，为什么家里像个狗窝。
裴琳噘嘴道
：你是处女座的？
：别打岔，乖乖的。
裴琳“哦”的应了一声，然后蜷缩着靠在他的大腿上。
云中行一脸黑线，唯有继续说道
：好吧，你这里不是狗窝，你也不是小狗狗，起来吧。
：不是狗窝？
：不是。
：我自己都觉得是。
这女人都挺小气，又护短，云中行只好和颜悦色道
：绝对不是，好吧，我承认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井井有条又雅致干净的房子，也不知道是哪位细心的大家闺秀有这样的风范，你看我随手一抓，就是个遥控，多方便，你看我随手一抓，就有个手帕可以擦嘴。
中行拿着布块擦了擦，又闻了一下，不禁赞道
：这手帕真香，就是这三角形的款式没见过。
裴琳一把夺过内内，没好气的哧哧笑着，最后笑得滚到地上，中行赶紧扶她起来坐好，才说道
：好了好了，和你说正事呢。
裴琳强忍着笑意，应道
：说吧。
：我刚才说到哪了，我都忘了。
：三角形的手帕。
：呃……我们不说这个，以后不要提。嗯，对，你有没有看到我带来的两个行李箱？
：看到啦。
：那里是三百万，这个是宁先生对你表示抱歉的方式。我知道你和他不存在什么关系，他这个是对于他老婆过激行为的补偿。
裴琳没有说话，中行接着解释道
：我觉得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影响了你的生活和工作。你现在的状况还有和原来经纪公司解约的事，我想和这个都是有关系的。
裴琳沉默了一下，才说道
：抱抱我。
中行把裴琳拉到大腿上坐着，就这样互相紧紧抱住。中行知道这和爱情无关，因为这比爱情更纯粹。
裴琳轻声说道
：宓雪亲自来找我说那件事情，她从不会这样子的，我就好奇你是怎么样的人，我现在懂了。
中行说道
：我来本是想处理完事情就好了，但是我现在改主意了，我喜欢在这里做菜，喜欢看着你吃，和你聊天，想收拾打理这间屋子，这于我而言都是很好，很舒服，其实在感情上我是一败涂地的，如果哪天我要向这个世界隐藏自己，那，我一定是在这里。
裴琳随手在桌子上拿了把钥匙说道
：那我把钥匙给你，你有空就做保姆，帮我收拾屋子。
中行接过钥匙，又说道
：那现在说一下你工作的事。
裴琳嘟着嘴说
：我刚给你安排，你就马上报复我呢……
：宓雪公司开拍《飞燕传》，里面有一个重要的角色叫“班婕妤”，她们觉得你特别适合，很希望能邀请到你来参演。
：说得好有诚意的样子，不会是你硬帮我要过来的吧？
：子文特意和我说过，一定要处理完其它的事情后才能邀请你，不然你会觉得这是交易，不纯粹，你就算是没钱交电费也不会接的。
：你说的是真的？
：子文说国内会跳舞能演赵飞燕的演员除了宓雪还有很多，但是能演好班婕妤的也只有你有这样的气质。
：嗯，有道理。
中行不禁调侃道
：你还挺自恋的。
：如果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好，别人又怎么会觉得好。
：好了，既然你答应了就早点休息，明天就去签约，我也要走了。
：你要走？
：嗯，我一定要走的，我知道，我要是不走，那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愿意离开这里的。
说完，中行抱起裴琳把她送到床上。黑暗中，裴琳定定的看着这个男人，半响才说道
：你给我钱，给我工作我都不在乎。
：我懂的。
：你能不能哄哄我？睡不着。
：我给你唱支歌吧。
中行拉着嗓门清唱起来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
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
望向孤单的晚灯
是那伤感的记忆
再次泛起心里无数的思念
以往片刻欢笑仍挂在脸上
愿你此刻可会知
是我衷心的说声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你共我
满带理想的我曾经多冲动
屡怨与她相爱难有自由
愿你此刻可会知
是我衷心的说声。。。”
：行了。
裴琳实在是忍不住，打断道
：我发现你也是有缺点的。
中行辩解道
：可能是粤语你听不习惯，我换首国语的。
裴琳哭笑不得，鄙夷道
：我是学过声乐大小当过评委的，声调变化应该是滑动的，你这。。。
中行倔强的说道
：导师，我可以的，我升两个调给你再唱一遍。
“细雨带风。。。”
裴琳一听更是起鸡皮疙瘩，连连摆手示意道
：阿唔，我真的困了，不行了，我已经睡着了。
说完鼾声渐起，继而鼾声如雷，一呼一吸，表演到位。
中行无可奈何，在裴琳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抱了抱，再盖好被子，一切妥当，才安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