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急速行驶的货车撞上前的最后一瞬间,张三共鸣了。
乌云笼罩,天色略晚,天空淅淅沥沥地在下雨。
刺眼的车灯照得张三近乎睁不开眼睛,隐约看见货车司机惊恐的面庞,他双目睁大,双手正一上一下紧握方向盘,身子扭曲得要从座位上脱落。
钢铁巨兽近在咫尺,剧烈的鸣笛声使张三灵魂颤栗,能够感受到迎面弹过来的水珠。
耀目的灯光迫使他闭上双眼,尽管如此还是无法完全遮蔽光线,一切都陷在了无边无际的炽白之中。
这就是自己人生中所见的最后一幅画面?
没有想象中走马观花的回忆,一切仓促而懵然,大脑像是被榨干的海绵,再也挤不出任何一滴水。他绞尽脑汁想要再多想一点,再多回忆一点,但这个想法就是他当下的全部。
恍惚间他听见莫名其妙的滴答声,像雨,但有些不同。
等待中巨物的冲撞并未如约而至,光照和声浪似乎也有了些许变化,张三睁开眼。
面前依然是那辆货车,它之前是庞然大物,现在却小了一号,发出的灯光和鸣笛也小了许多,仍然向张三冲过来。
似乎离自己远了一点?
他终于回过神,猛地用力跳向路旁。货车与他擦肩而过,能感受到身后风的呼啸,混杂着刺耳的鸣笛和沉闷的刹车声。
货车又行进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横穿路道,差点滑进另一边路旁的泥地,司机调整好车身,打开双闪,这才急忙下车查看情况。
这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穿着简朴老气的格子衬衫,双袖高高挽起,神色惊慌,脚步匆匆,连伞也顾不得带了。
张三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方才那车怒吼着朝自己冲来,他几乎要窒息了,此时方觉得心脏重新回到了胸膛,疯狂跳动,努力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我还活着,真好。
张三想,这就是劫后余生的滋味。他伸手想要轻拂胸口,安抚自己的小心脏,一愣,看见自己的右手掌心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奇怪的图案:看着像一把剑被一个圆环包裹。
只一眼,他就觉得头晕目眩。此时这个图案的边缘正闪着微弱的红光,不一会红光消弭了。
冥冥中他感到有双眼睛从遥不可及的地方看向自己,这感觉不知从何而来。
而且自己刚才也遇到了奇怪的事情,明明货车已经近在咫尺,何以睁开眼后它却似后退了几步?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这个念头竟然非常强烈,张三笃定它不是错觉,却说不出理由。
“小兄弟,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对不住。”司机看到坐在地上的张三,悬着的心已经落下大半,刚才他开车开的好好的,不知怎么突然晃了一下神,若是撞到人可麻烦大了。
张三闻言把手放下,心里刚升出一片火气,但是看到司机情真意切的关心和歉意的眼神,又消了一半,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说:“没事,你走吧。”说完他捡起跌落一旁的雨伞自顾自地走了。
张三心里藏了事情,不想与这个司机纠缠太多。
渐渐行至一处避雨的角落,四周无人,他这才仔细端详自己右手。
此时这图案再无任何异象,张三看来看去没研究出什么名堂,这让他有些失望。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图案的样式很奇怪,黑色的圆圈包裹着黑色的剑,但处在圆心的不是剑身,而是剑柄。竖起手时,剑尖指向小臂的方向,圆的另一半留出大片空白。
有对称强迫症的张三很难接受。
没有看出什么东西,他决定先把刚才遇到的奇怪事情藏在心里,不要宣之于口。
细雨绵绵,四周朦朦胧胧,太阳即将西沉。张三不再逗留,就要去往车站。
这时一道靓丽的风景映入他的眼帘,一名女子从雨中走来。
雨点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即使在避雨处,仍有淘气的雨滴溅落在地面上打湿脚踝,令人烦躁,可是在看见眼前的女子时,张三忽然觉得世界好宁静。
她打扮淡雅,一只素手握住伞柄,另一只轻放在腰间,长发及腰,穿着长袖衣衫娉娉婷婷地走在雨幕中,一眼望去犹如雨中安静盛放的莲花,容貌清丽,一双眼睛恬静秀丽,彷佛从画中走出。
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的项链,在昏暗的光照下微微发亮。
她视线微沉,好像有什么心事,向张三这边走来,看样子也是避雨。
张三与她擦肩而过,身边传来一股淡香,纯净美好。
忽然右手被人拉住,力度很大,他一惊,下意识就要将手拉回,但动不了。
那人缓缓把张三的右手翻转过来,露出那简陋的图案。
“时之印。”莺声传来。
张三抬眼望去,那女子侧着身子拉住他,视线也随之上移:“找到你了,时间的共鸣者。”
“请和我走一趟。”她说,声音婉转,但眼里没有笑意。
张三,今年20岁,准大二学生,就读于一家普普通通的高校,他在暑假时候来乡下的姥姥家避暑,今日本打算回到城里家中,在去往车站的途中偶然遇到车祸,差点撒手人寰。
家中父亲早逝,剩下母亲辛苦拉扯自己和一个妹妹,家中不算富裕也不算贫苦,张三考上的大学平平常常,但在小区里已属难得,是母亲和妹妹的骄傲。
他早就下定决心,毕业后要找到一个好工作,帮母亲减少家里的负担。
张三无法想象,如果自己亡命于车祸,对于家里是怎样大的打击,他正暗自庆幸于有惊无险的车祸,怀着希冀和窃喜的心情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印记,却再次遇到了麻烦事。
他终于确定女孩没开玩笑,她眼里带着认真的神色,让人心神荡漾,不禁幻想她笑起来的样子有多美,可是抓住自己的手像铁铸的一样,怎样都甩不开。
张三冷汗爆滴,感觉到面前的女子十分危险,但他强自镇定:“时间的共鸣者是什么意思?你要带我去哪里?”
看对方的做派,似对自己暂时没有敌意,并对他手上的印记有所了解。
张三从来没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如果自己有某种超能力,别人当然也可以有,这个女子是其中之一吗?
女子摇摇头,道:“你的话太多了,跟我来。”说罢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捏的张三手都变红了。
于是他立即缴械投降,跟随女子转过街角,上了一辆汽车。
从今天在货车轮下险死还生以来,他渐渐觉得这世界一定和自己以前所理解的有所不同。自己发生的事情不能用常理来解释,自己遇到的事情也不能用常理来思考。
在对方没有流露出明显恶意的情况下,没有必要与对方马上交恶,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不能在这个时候急躁大意。
张三心里再次确认道,自己是要谋定而后动,绝不是因为害怕。
女子坐到司机的位置,看了张三一眼,拿出手机开启导航,目的地是靠近市区的某个收费站,然后挂挡开车。
车子疾驰,两侧房屋在窗外掠过。
陌生女子开车的技术并不好,时而顿顿停停,让张三有些难受。待到离开小镇范围,行至大路上,才有所改善。
看着房屋渐渐消失,路旁出现连绵的山岭,张三乐观地想,也算是省下了几十块路费。神秘美女亲自开车接自己,倒也是一种享受。
他胡思乱想着,看向正开车的女子,决定还是要试探一点情报:“这位美女,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咱们这是要进城吧?”
女子仍专心开车,不看张三,但回答道:“开车时要保持专注,你请见谅。”
张三在心里暗骂几句,对女子的印象差了几分。
车辆飞驰,时间缓缓流逝,天全黑了下来,张三的心也渐渐定下,他打开手机发现没有信号,再三犹豫后,还是放下,接着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端详多时,图案没有任何变化,黑色的利刃静静被圆环包裹着。
时之印?
张三突然想起女人说过的话,此时再定睛一瞧,虽然有些简陋,但掌心上的图案似乎是一门时钟吗?
这个想法一产生就挥之不去,简简单单的圆圈里面包裹着一柄剑,圆圈像是钟的轮廓,但是没有任何表示时间的标识,从圆心延伸出来的一把剑似乎是某个指针。
他的目光渐渐沉浸到“钟”里,剑似乎以剑柄为圆心缓缓转了起来。张三讶异,眨眼再一看,好像却未有变化。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打在耳边,与车内安静的氛围相比俨然另一个世界,女子专心开着车,时不时抬眼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一下他。不知为何,张三渐渐喜欢上这样的氛围。
如果不是沉溺于这种状态中,他或许能够察觉到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从开阔的空间突然来到了逼仄的房间,变得局促,雨还是雨,天却不是那个天,四周的光线似乎也暗了一点。
一个危险的直觉突然在张三的脑海里显现,他惊惶地四顾左右,大雨如旧,天色已沉,他感到急躁,就好像用指甲刮蹭玻璃那样,坐立不安,几乎想要马上打开窗口跳出去。
那女子好像发现了张三的异动,问:“怎么了?”
张三颤巍巍地说:“我感觉不好。”
女子刚想再问,突然也察觉到什么,她立即用右手抓住张三的肩膀拉向自己,一只脚用力,竟然砰的一声把车门踢开,另一只脚骤然一踩,将自己连带着张三摔出车门。
张三磕磕碰碰倒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肩膀也很疼,他恍恍惚惚地刚直起身,就看到先前乘坐的车被数根地上冒出的粗大尖刺刺穿,高高的挂在空中。
他看向身边已经站起的女孩,她神色严峻,正环顾着四周。眉头微蹙的她又是另一种美丽。若非时机不对,张三真想插科打诨,解其烦忧。
沉闷的声音响起,贯穿车身的几根尖刺突然往四周掰开,一下就将车四分五裂,一道惫懒的声音悠悠响起,不知来源何处:“反应真快。”
又是一声巨响,如同炸弹炸开一样,路旁扬起一阵烟尘,又被雨快速扑灭,一根巨大的藤蔓载着一个男子从地面上出现的洞中升出。
他眼神轻蔑,头发随风飞舞,姿态张扬,看向张三,毫不掩饰自己的觊觎,从嘴里发出沙哑的声音,似冷笑似宣告:“但是,接下来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