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杭家喜庆的日子。
一门两父子，俱都是锦衣卫。
老爹杭老头是副千户，儿子杭甬是百户。
而且，按照北镇抚司衙门的调令，杭老头要去北镇抚司衙门任职。
一时间荣耀无比。
傍晚时分。
一干西城千户所的锦衣卫，聚集在杭家小院。
杭家并非是高门大户。
杭老头几十年间，从一个锦衣卫力士做起，直到如今做到副千户。
也能在锦衣卫里，堪称一代传奇了。
再加上其儿子杭甬，屡立大功，升迁速度更快。
想必日后，就算做上镇抚使，指挥同知，甚至指挥使，都说不定呢！
所以，今晚赶来道贺的人极多。
面对这些热情的同僚。
杭老头在自家小院大宴宾朋。
为何不在四海楼？
用杭老头的一句话说，在家宴请才显得诚恳。
才不是因为他家没钱。
这次，来的锦衣卫人数，不下二十人。
而且，还都是千户，百户，总旗，小旗这样有品秩。
一个个来的时候，大坛小坛的礼物，堆满了院子。
大家都知道杭老头，爱喝酒，所以，大部分带的都是各地的美酒。
杭老头看着满院的美酒，不胜欣喜。
作为北镇抚司衙门的副千户。
身份地位可是比各千户所的千户，要还高上一分。
再加上年龄，辈分在那摆着呢，所以，当仁不让，坐在了主位。
“杭老，真是没想到您竟然大器晚成！您这都已经辞官归隐、告老还乡好几年了，居然又被重新启用，再度出山啦！”
“可不是嘛！现在呀，整个锦衣卫里可都在纷纷传扬着这件事儿呢！”
“啧啧啧，就是不知道杭老您这许久未曾活动筋骨，手中那口宝刀是不是已经生了锈哟？”
听到众人这般调侃，杭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声吼道：“哼！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休要胡言乱语！
信不信老夫就算只用一只手，照样能够轻轻松松将你们一个个全都给打趴下！”
“哈哈哈哈，信！我们当然信啦！谁不知道杭老您当年有着‘独臂刀王’的赫赫威名呐！”
“杭老这叫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别看年纪大了些，但雄心壮志可不输年轻人呐！”
“说得好哇！古有廉颇老当益壮，今有咱们杭老雄风不减当年呐！”
能在锦衣卫中混到小旗以上职位的人，哪一个不是精明过人、八面玲珑的角色？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你敬一杯酒，我回一盏茶。
不一会儿工夫，现场的气氛就变得无比热络起来，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这时，下首位置的武鳞，突然问道：““杭老，不知您与咱们锦衣卫唐指挥使是否相识呀？”
众人一听到自家千户大人提到这尊如雷贯耳的大神，心中皆是一惊，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敬畏之色，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都沉默不语起来。
他们都暗自揣过，为何杭家父子不仅能够化险为夷、摆脱困境，甚至还得以加官进爵。
而那个处心积虑想要整治他们的千户张涛以及周世子，却反而遭遇不幸，霉运连连。
他们心想，能够拥有这般通天彻地之能的人物，起码得是锦衣卫镇抚使级别以上的高官显贵才有可能做到。
不过，任凭他们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他们锦衣卫系统中地位最为尊崇、权力最大的那位指挥使大人亲自出手干预了此事。
“啧啧啧！杭老当真是深藏不露啊！居然能和指挥使大人攀上关系。”
“照这么看来，杭甬兄弟怕是又要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喽！”
“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咱们这位指挥使大人可是才华横溢、品行端正，深得当今圣上的赏识和器重呢！”
就在众多锦衣卫为此事感到无比震惊之时，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一脸淡然的杭甬。
此时，所有人似乎都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的官职晋升速度如此惊人呐！
原来这上头竟有这么大的一座靠山。
杭老头有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毛病，那就是一旦沾酒，便管不住自己那张爱吹牛的嘴。
这不，今儿个他豪饮了整整一斤烈烈的美酒之后，耳畔又传来众人阿谀奉承的话语，于是乎，那老毛病又如约而至地发作起来。
只瞧他脸上流露出一副久远的回忆。
“诸位啊，事到如今怕是再也瞒不住大家啦！”
“实际上，如果论起关系来，咱们那位威风凛凛的唐指挥使见到我，那也得恭恭敬敬地尊称我一声‘世叔’呐！”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多锦衣卫们顿时瞠目结舌，一个个下巴险些掉到地上。
这......这关系竟然如此强硬吗？
就在众人皆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时，唯有千户武鳞心下生疑。
要知道，昨晚杭老分明与指挥使大人打过一个照面。
倘若当真存在这样一层亲密无间的关系，他们二人又岂会互不相识呢？
然而，还没等武鳞来得及细想，便听见杭老接着讲述起来。
“回想二十年前，当时我刚刚晋升为小旗官，有幸跟随千户大人一同去处理那桩惊天动地的汉王谋逆大案。”
说到此处，杭老头忽然止住话音，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这时，人群中有个机灵鬼立刻充当起捧哏的角色，迫不及待地问道：“难道......这位千户大人便是指挥使大人的亲生父亲不成？”
“对，这位千户大人，正是唐公礼！”
“想当年，汉王朱高煦可是个极其凶残暴虐之人。
那一次，唐千户率领着数百名锦衣卫前去执行任务，可到最后能够安然无恙回来的，仅仅只有咱们这几十号人而已。”
“当时的情况可谓是万分危急，面对着汉王那些如狼似虎的死士们的围追堵截，我们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考验。
但好在大家拼死抵抗，最终成功地将汉王押送回到了京师。”
“因为这次大功，唐千户得以被擢升为南京锦衣卫镇抚使。
自那以后，老夫便再没有见过唐大哥以及他那位出色的世侄了。”
“说起来，我的那个世侄调到京城都已经有整整两年时间了，然而我却一直未能有机会与他相见一面。”
“不过呢，诸位也应该清楚，我老头子可不是那种喜欢攀附权贵、嫌贫爱富之人。
“就算唐大哥身居高位，成为了令人敬仰的指挥使大人，我也从未想着要去刻意巴结讨好。
“只是偶尔想起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日子，心中难免会有些感慨罢了。”
一众锦衣卫们听完这番话后，眼中纷纷流露出敬意。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杭老，竟然跟那位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的指挥使大人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
武鳞心中的疑惑，顿时解开了。
难怪指挥使大人，亲自来搭救杭甬。
没想到，他们两家竟还有如此渊源。
他不由暗自庆幸，自己看对了人。
正是因为自己的推荐，杭甬才进入了指挥使大人的视线。
他不由低声道：“杭老，实不相瞒。昨夜，您在我那，见到那位，就是咱们指挥使大人。”
“当时可能不太方便，他也没与你相认。不过，在临走时，他却对你点头致意了。”
杭老头听了这话，差点没把喝的酒，全部吐出来。
此事竟真的是那位指挥使大人干涉的。
但他也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真真假假，大部分都是吹牛皮的。
是他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就是为了以后能让众人高看自己一眼。
可谁曾想，竟还真是指挥使大人帮了他们父子。
杭老头是何等的精明。
很快想通了此事的关键。
指挥使大人之所以帮他，是因为他要维护锦衣卫天子亲军的脸面。
就算是其他的百户，甚至是总旗，被周世子给欺辱了。
唐指挥使同样会这样做。
换句话说，他搭救自己的儿子，不是因为他杭老头。
而是因为儿子是锦衣卫，是天子的亲军。
是他唐指挥使的手下。
那唐指挥使又为何复召自己呢？
难道是因为他昨晚见我宝刀未老，雄风依旧?
起了惜才，爱才之心？
嗯，一定是这样的。
杭老头心思电转，心中开始佩服起这位指挥使大人真有眼光。
唯一令杭老头没想到。
就是他第二日，去北镇抚司衙门上任。
人人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热情和友善。
就连镇抚使大人，都亲自接待了他畅聊了一番。
临走之时，还给了他一包上等的好茶叶。
很显然，锦衣卫指挥使是他世侄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锦衣卫。
除此之外，杭老头的职责，也是相当的轻松，又有面。
那就是教导、培训新加入的锦衣卫。
换句话说，就是京城三千锦衣卫的总教头。
如此的职责，那简直差点让杭老头，兴奋跳起来。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接下来二十年，锦衣卫里的中高层都将是他带出来的学生。
就如西城千户武鳞一样。
哪怕做了千户，依旧以恩师的礼节待他。
而且，这样的职务，又轻松，又有面，又安全。
更重要的是，能为儿子杭甬积攒丰厚的人际关系。
“老子这辈子算做不了千户，镇抚使了。但我生养的儿子能呀。”
想到这，杭老头脸上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