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求您为犬子作主啊。就是这个女人,对犬子始『乱』终弃,害他如今茶饭不思,臣怎么劝解都无用。要不是臣实在束手无策,也不敢劳烦陛下。”大臣把头磕得咚咚作响,熙烨的头也跟着疼。这已经是今年第三个找他讨说法的臣子了。
罪魁祸首清娆施施然跪在大殿下,见他看过来,还对着他抛了一个媚眼,他感觉头更疼了。比翼鸟一族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妖孽。
凡人常用他们来形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比翼鸟也确实如此,他们的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也只有遇到命定的伴侣,他们才能一起飞翔,否则只是残缺不全的个体。
所有族人都顺应法则,而这一辈却出了一个意外,这个意外就是清娆。用水『性』杨花形容她都太过温柔,这个女人简直是万花丛中过,春风吹又生。今日说要和你海誓山盟,过几日厌倦了你,又跑去和他卿卿我我,不知多少男人着了她的道,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把她押到蜉蝣殿去,这次朕亲自看管。”省得狱卒被她引诱,自愿放走她。
“陛下!”告状的大臣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担忧。
“放心,朕不是那些『毛』头小子。”他挥挥手,示意大臣退下。对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谢过陛下。”清娆行了个礼,声音里带着慵懒的沙哑,让听者感到心尖被小猫挠了一下。这个女人真是毒『药』,无时无刻不在挑逗着男人的神经。
他处理完一天的政务,回到殿中的时候,蜉蝣殿似乎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
“清娆呢?”他问一个侍卫。
“按照您的吩咐,关在偏殿里了,设了禁制。”
“没有人接近她吧?”
“没有。”
他稳步走向偏殿,推开殿门,只见清娆伏在几案前,呼吸清浅,大概是睡着了,她一只手中握着笔,几案上摊开了几张纸,他走过去翻动几下,画的都是山水。
她『迷』『惑』了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入她的画。多么高明。
清娆听到纸张被翻动的声音就醒了,她抬起头对上熙烨的视线,嘴角刚扯上半个仪式化的笑,一阵风钻进窗子,吹得她眼神清明起来,硬生生把笑容憋了回去。
“陛下。奴知错了。”她低眉敛目,神情肃穆,熙烨差点儿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尊佛像。
“何错之有?”
“坏了规矩。”
“你还知道规矩?”他轻笑,俯身接近她,想细细观察她的表情,清娆却起身后退几步,离他更远了。
他有些不喜。“你的那些手段呢?为什么不对朕使用?也许朕也会被你蛊『惑』,甘愿让你胡作非为呢?”
“奴不敢。”她抿紧了嘴,顿了顿又补充道:“之前在宣政殿……奴并非有意,一时忘形,还望陛下宽宥。”
他不知这是她真诚的致歉还是欲擒故纵的花招。他站在原地不动,清娆也安静下来,一点小动作都没有,立成了一个石像。
“为什么不敢?”半晌,他问道。
“奴担心……陛下要奴负责。”她认真地回答,他差点儿没笑出来,这说辞,仿佛她是风流浪子,而他是良家『妇』女。
“为什么不肯安安生生地爱一个人?”
“陛下,”清娆笑了,“你知道吗?朝生暮死的除了蜉蝣,还有爱情。海枯石烂,矢志不渝,那是凡人的誓言。只有凡人才拥有永远,因为他们的一生太过短暂,还来不及厌倦。而我……我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心,栓在一个人身上呢?再美味的佳肴,如果天天食用,也终有一天会味如嚼蜡的。”
“是吗?”他不置可否,转身就要离去。
“陛下。”她突然喊住他,“放过我吧。”
“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安分下来……”
“陛下,放过我吧。”这次,她的声音更加低沉,他终于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
“怎么可能?”他笑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清娆轻轻闭上了眼,用力呼吸几次,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避免自己瘫软下去。
偏殿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安排的,几案上的曼陀罗华,绘着明幽谷的屏风,冰蚕丝的被子……就好像,他很早就精心准备了这一切,只为将她囚禁起来。
熙烨再踏入偏殿中,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
清娆消瘦了很多,这些时日,她只能画画山水,或者读些话本子来解闷。对于习惯了热闹的她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折磨,所以熙烨来的时候,她眼前一亮。
“陛下,我可以……”
熙烨走上前,贴着她的耳边说:“玄华死了。”
她瞳孔紧缩,整个人都僵住了。一个月前,状告她始『乱』终弃的就是玄华的父亲。
“不,怎么可能……”
“他是因为你才死的。”他继续用轻柔的语气跟她说话,宛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不是我,不是我……”清娆失魂落魄地重复了几遍,眼神突然犀利起来。“是你做的。”
“是啊,是我做的。可他也是因你而死,若不是他胆敢觊觎你……”
“你完全可以消除他的记忆!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面对清娆的控诉,熙烨只是轻笑。“记忆可以消除,但他碰过你,这可怎么办呢?不如断手断脚,再留他一条命?”
清娆浑身战栗,“你疯了。”
“嘘……”熙烨用手指点在她的唇上,然后就舍不得放开了,细细摩挲着她的唇瓣。“你这样说,可就是对君主不敬了,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我错了……”清娆喃喃道。
“错在哪里了?”
“我错在……二百年前,在明幽谷救了你。”
二百年前,她还是个孩子,无忧无虑地住在明幽谷里,有一天,不小心捡到了一个遍体鳞伤的孩子。那是在王族叛『乱』中侥幸逃脱的熙烨。她把他藏在最深的山洞里,采草『药』给他疗伤,还每天做饭给他吃,养了月余,才把这个孩子养好。
当时怎知,她救的是这样一个疯子。
熙烨听了她的话,也没有生气。“你知道我为什么对玄华动手吗?因为他说,你为他做过饭。我以为,只有我能让你洗手作羹汤。”
她对一个人的喜欢虽然维持不了很长时间,但在她还喜欢对方的时候,也是真心付出的,做饭还是小事,更用心的她也做过……她从心底里发冷,熙烨要把所有和她有过接触的人都杀掉吗?
“我不想再等了,阿娆。玄华是第一个,会不会是最后一个,由你决定。现在,我放你走,你还会走吗?”
他的意思是,如果她之后还会爱上其他的人,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把对方斩杀?
“你不怕你的臣民们发现吗?”
“玄华死于当年叛『乱』之人的残存势力手中。如果你愿意,下一次我可以杀掉一个‘叛『乱』之人’。”
“你这个疯子。”清娆咬牙切齿地说,推开他,向殿外走去,紧接着就被后面的人抱住。
“你以为我真的还会放你走?”他吻上她修长的颈项。清娆眼前是殿外的夕阳。那是她此生见到的最后的『色』彩。
从此之后,她的世界陷入永夜。
是谁在歌颂从一而终的爱情?当爱恋变为跗骨的执念,除了堕入深渊,别无他法。嫉妒、恐惧、占有、欲望……它们撕开爱情温情的外衣,『露』出贪婪的嘴脸。
她的世界五彩斑斓,而他的世界太贫瘠,装下一个她,就再也放不进其他。如果不能得到馈赠,索『性』去掠夺。从此他会让她的世界也只有他。
没有人能够点化他,他也不需要救赎。
朝生暮死,也算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