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很快，楼昌的脸色涨红，眼中带着不可思议和愠怒。
他深夜前来，是不想让年过七旬的老父无功而返，甚至明示说自己愿意祝他一臂之力，却没想到楼缓竟然勃然大怒骂了他一顿！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身为赵国之臣，不思回报君王，反而勾结外国使臣，真是不当礽子！”
楼缓怒意勃发，唾沫星子喷了楼昌一脸。
“您也是曾是赵臣，却又背叛赵国，成为秦国相，您怎么有脸面指责我？”
楼昌一把年纪了，在赵国亦是位高权重高高在上的重臣，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非常委屈。
这个时代，对于主君忠诚的观念远超于对国家忠诚。
他之所以成为“和秦派”，就是因为父亲也在秦国，他屡屡劝说赵王与秦国和谈，就是为了让他的父亲看到他。
没想到…
楼缓怒意更甚，拍案而起，苍老佝偻的身形居高临下，在楼昌眼中像一座巍峨的高山。
“我虽先为赵臣，但是秦王不以此为忤，反而屡次简拔，委我以重任！你呢？秦国与你何加焉？”
楼昌想要反驳，可看着他一脸正义的阿父，却一时词穷。
“回去吧，昌。”
楼缓很失望的样子，摇头道：“我没教好你，这是我的错。回去吧。”
楼昌愤愤不平地离开。
待他走后不久，一人推门而入坐在楼缓面前。
“楼昌是赵国司寇，而且向来与秦国和善，他若是能襄助，必然能有大用。”
那人道。
楼缓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他是我儿子。”
那人哂笑道：“他又不是您唯一的儿子，利用一下又能如何？”
“大王之所以重新启用您，他的意图您知道，若是能完成王命，您就可以再次获得大王的信任！”
楼缓冷笑道：“我的使命，我自己会想办法！你操什么心？”
“我只是为您觉得可惜而已。”那人不以为意道：“探子来报，楚王的使臣大概明天就会抵达邯郸，若是真让他们谈妥了，后果您知道。”
楼缓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翌日，当邯郸迎来了楚王使臣之后，整个城池的氛围为之一紧，各方势力都在密切关注着这场可能改变局势的会谈。
赵楚魏三国合纵反攻秦国的事已经传疯了。
虽然大家都觉得大概率不会打起来，但是久久不见前线将士回归，魏、楚两国的王使也先后抵达邯郸，局势发展让人捉摸不透。
要知道几个月前燕人攻赵时，赵国几乎有亡国之忧。
而赵王宫的大殿内，气氛却完全完全不像外人想的那般剑拔弩张。
赵王摆宴，邀请魏、楚两国使臣，而秦国使臣楼缓也在席中。
殿中肉香四溢、雅乐缥缈，举杯推盏，宾主尽欢。
不论是谁都是言笑晏晏，一副开怀的样子，让人根本看不出这几个国家还在打仗。
有时候，赵煦真的挺佩服他这个“父亲”赵王丹的，虽然这个人身上有很多毛病，但是优点却也很明显。
历史上赵王丹的谥号是“孝成王”，考虑他在位期间面对的是秦国这个虎狼之国，显得更难能可贵。
赵国走向强盛的那位“武灵王”，谥号中虽然有个“武”，可也还有个“灵”。
想想晋灵公、汉灵帝这两位。
赵王丹今天先是以赵王丹的名义，分别感谢了魏、楚两国提供的援助，又以晚辈的身份表达了楼缓这位赵国旧臣曾经的贡献，难得的是言辞恳切、毫不作为，无愧端水大师。
可当宴席结束，他又以私人名义留下了楚、魏两国使者，只有庞煖这位老成持重的大臣和赵煦这位储君，四个人就攻秦问题展开密谈。
“前线密报，秦人精简士卒，将那些临时凑成的军队全部遣散，只留下精锐，恐有五十万之众。”
“而我合纵军，有十五万需要驻守上党，免得秦人绕道，剩余可用之兵约七十万。”
“若是要打，须得速战速决，若是拖延太久，后勤补给恐难以为继。”
庞煖开口介绍。
他的名声早有流传，在率三万老幼挡下燕军入侵后更是被称为世之名将，由他来介绍战场局势再合适不过。
两国使臣微微颔首，彼此对视一眼，楚国使臣开口道：“大王，既然我等皆为同盟，不妨开诚布公。”
“赵国，真的做好攻灭秦国的打算了吗？”
楚魏两国对于赵国当下情况的了解，虽然没有秦国那么深，但是猜测之下，依然心存疑虑。
不同于一言堂的魏国，楚国几乎已经吵翻天了，不论拥有实权的大贵族还是令尹，每个人都各持己见。
但是都觉得赵国根本没有反攻的实力，只是因为得到了联军的支持而取胜，一下子膨胀了而已。
面对这个问题，赵王丹显然早有腹稿。
他不紧不慢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秦人如今已经有了退意，看他们派出使臣就知道他们只是不甘心失败，想要取得更多利益罢了。”
“这份利益总共就那么多，秦国多吃一份，我等就少吃一份！”
“与其被秦国讹诈，不如做出姿态，让秦人退步。”
“即便秦人不退，我三国联军七十万众，难道就不敢与其一战？”
使臣皆点头，这与他们想的一致。
赵王又道：“魏国自河阳之战后，难得就不想报仇？”
“楚国鄢郢之战，被秦人打的迁都、历代先王之墓尽数被毁，难道就这么算了？”
“寡人虽不才，亦有举全国之力与其一战的勇气！”
赵王恶狠狠道。
楚、魏两国的使臣本来还听的血气翻涌，可听到赵王最后一句话，迅速冷静下来，相视无言。
若是您有勇气，两年前也不至于稍有挫折就慌忙与秦国议和啊！
不过大致的共识还是在赵王的一席话后，达成了。
虽然吕不韦、平原君分别都讲过，但是没有亲耳听一国之主说过，楚、魏两国还是不会放心。
这一日，三国正式向外界宣布签订同盟合约，组成联军，以信陵君为主将。
会后，两国使臣分别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王令，命人快马加鞭送到前线。
而秦使楼缓听到这个消息，仍然风轻云淡，置若罔闻。
名义上的合纵而已，算不了什么。
他的目光看着太阳落下的方向，似乎在等待什么。
（今天冇了，晚安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