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离码头不远的水师大营里，身为沿海制置副使兼提督水师的李宝，却恭敬地站在一人身后。
只见这人站在长江边，身穿明黄色圆领宫服，负手而立远眺着海天相接的江面。
此人身材高大，头戴黑色乌纱交翅幞头，但奇怪的是，他两侧鬓角有白发露出，显然一把年纪却又面白无须。
只见李宝头戴兜鏊盔，身穿半身山字甲，他对身前负手而立的人影说道：“梁公公，码头这里风大，不如咱们去中军大帐里坐会儿。”
原来这位站在人群前边的高大身影，却原来是位皇城里来的监军太监梁公公。
这位梁公公大概四十余岁年纪，一双阴鹫的三角眼冷淡的瞥了眼侧后方，面带微笑的李将军。
接着他冷哼一声，继续将眸光看向正前方水师大营外，四处游曳的大小战船。
看到身为官家派来的监军使态度不冷不热，李宝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监军使只怕是来者不善啊。
虽然说这阉人品级上，怎能比得过身为朝廷大员的李宝。
但这人可是身负皇命，是官家派来视察水师营建设情况的“钦差大臣”。
这时，李宝就听见前边傲慢的梁公公，不阴不阳的开口问道：“李督帅，咱家听说，你这水师自建立之初就花费了户部大量的钱粮，为何至今不能形成战力，出海剿贼？”
李宝闻言暗道一声果然来了，这人就是来找茬的。
他抱拳开口解释道：“回使君的话，还不是因为最近北方陆路防线，占用了大量军需钢铁，使得我水师极度缺少甲胄和箭头。”
正当李宝的话说完，就听身旁的副将张文贵接腔道：“公公有所不知，我水师如果缺少弓箭，在接舷战中就压制不住敌军，会给士卒造成很大伤亡。”
接着，李宝接过部下的话头，据理力争道：“户部下属的官营军器局，提供不了甲胄和弓箭，本督身为主将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两人的话刚说完，谁料梁公公猛地一挥手，止住他们解释的话。
他那三角眼微微眯着，面带阴冷的说道：“你李立松花费大量朝廷钱粮物料，却不能让水师形成战力。”
接着梁公公扭过身子，双眸不怀好意的瞪着李宝道：“该不会是你李立松，将朝廷的钱粮中饱私囊了吧？咱家可是听说你私下里经营着商社呢。”
听到这话，一旁的水师副将张文贵狐疑的看了看督帅一眼，旋即低头不言。
看到梁公公一脸，我就是来找茬的欠揍样子，李宝对四周陪着的军营官兵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张文贵也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当着官兵们的面讲出来，就带着手下官兵们退后到十步以外。
李宝压下胸中的怒意，虎目圆睁的反驳道：“公公这话就过了，我家的商社在某家出仕前就已经成立。”
“更何况某还自己掏钱建了私人的冶铁工坊，就为了能给水师军器所供得上铁料。”
听到李将军的气话，梁公公不由得心中得意一笑。他哪知道梁公公就等着他说出这句话。
其实在梁公公临来之前，就已经通过水师里的朝廷眼线，基本了解水师大营的实际情况。
朝廷派来监视水师营官兵的眼线通过观察，并没有发现李宝有中饱私囊、贪墨军费的迹象。
反而最近急着扩大下属军器作坊，想要自己出钱打造铁料以供军用。
当然，这些购买弓箭和甲胄的钱，最后都会算在军费里，每月呈报给枢密院，最后经核算无误后，再由户部下拨钱粮。
这梁公公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李宝赶紧补上缺少的军器，能够尽快出海剿灭卧榻之侧的舟山海贼。
毕竟他老赵家祖宗宋太祖赵匡胤，在攻灭南唐时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因此，这位皇宫里来的阉人面露鄙夷的说道：“李将军还是不要夸下海口，现如今各地官办冶铁所的铁料告急，你从哪里能得到大量钢铁来？”
回想到小儿子李公佐不久前，才让货船运送来一批高碳钢来。
他还让人带了书信，说最近就要亲自运送大批钢铁，沿着长江水流而下，直接送到水师大营。
李宝相信儿子的话，知晓他办事经常有的放矢，并不会信口胡说。
而且按照信中所说时间估算，运输铁料的货船最迟就在今天，便能够到达水师大营外的江面上。
想到这，李宝面带严肃的抱拳说道：“既然公公不相信，那敢不敢同本帅打个赌？”
“喔……赌什么？”
“就赌在日落前，运送钢铁的货船能够出现在咱们面前的江面上。”李宝指着波涛阵阵的长江水面朗声说道。
听到这话，梁公公哈哈大笑一声，心想李立松啊，你还是掉进洒家给你挖的坑里了。
梁公公当然知道，水师大营不久前才刚接收过一批几千斤的生铁，据传就是李宝的儿子冶炼出来的。
反正不管这个赌最后结果是输是赢，他都不算亏，就算是他赌输了，水师大营得到大批钢铁，他在官家面前也能交差。
而就算是他赢了，最后也不过是讥讽李宝几句，刺激他赶快完成官家交代的任务。
毕竟他在出宫前，皇帝就面授机宜，要他想办法督促李宝尽快出兵，一举解决舟山海贼的问题。
如此一来，他这趟出宫就没有白跑一趟，就算最后传到官家耳朵里，他梁大珰与领兵大将的赌约，也能成为一段佳话。
想到这，梁公公止住大笑，轻蔑的说道：“那好，如果我面前的江面上出现运送钢铁的货船，那咱家就不在皇帝面前，参你玩忽职守中饱私囊的罪状。”
接着，他面露阴险的说道：“但是你要是输了，就别再叽叽歪歪。三日内你就要带领水师战船，出海剿灭舟山海贼。如何？”
听到这里，李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有些掉进陷阱里的感觉。
但看着对面梁公公一脸讥讽的面色，李宝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那好，咱们就一言为定。”
这话说完，李宝就转头将亲兵都头边士宁叫来，对他低声说道：“你去准备些桌椅板凳，瓜果点心什么的送到这里来。”
边士宁虽然离得太远，看不到江边两人的谈话，但他通过两人说话时的表情也明白，这位官家的耳目来者不善。
他担心的看了眼主帅，抱拳领命刚想转身离开，就见李宝又喊了声：“回来”。
边士宁连忙回头，就听督帅附耳低声说道：“你去告诉张文贵，让他乘一艘快船逆流而上，去看看运送铁料的货船航行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