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漉凶巴巴瞪她一眼,就见她笑得更开心了。
他们三个人又开始玩儿,不过换了个游戏。
姜茶看他们不带自己,也没往里掺和。
正好有时间关注自家宝贝。
她盯着阮漉和屏幕内他操控的人物,偶尔提醒他一句,数次救回他一条小命儿。
古熹嚷嚷她,控诉她作弊。
姜茶理都不理。
他们正玩的开心,姜茶注意到了一旁桌上的礼物盒,都快将礼物这事儿忘了。
她胳膊一伸,将礼物盒扒拉到身旁,解开丝带,拆开盒子,见到里面是一个u盘和一张卡片。
骨节修长的手掀开素净的卡片,里面只有短短两行字。
字体润圆,笔锋端正,透着几分风骨。
字如其人,温和端方的字体。
——闺女,生辰快乐。
下面一行是注明:这份u盘最好自己看。
还很潮的画了一个颜文字^_^。
姜茶勾了勾唇角,拿起u盘,在指尖转动了一下,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优盘,稍作思忖,她看了一眼玩得正疯的三人,拿着u盘独自去了楼上。
熟门熟路的进了自己的房间,来到电脑前坐下。
这一把游戏结束,阮漉放下游戏机,站起身,“我去找茶茶。”
姜茶一走他就注意到了,不过当时正在玩游戏,脱不开身。
古熹啧啧两声,“去吧去吧。”
阮漉上了楼,低声自言自语,“左边第三间……”
古家挺大的,顺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有房间,粗略估计有十多间。
上了楼梯往左拐,大多数房门都是紧闭的,第三间也一样,门缝下也没透出光。
深冬的天黑的早,才六点多,外头就已经黯然一片了,从栏杆往下看,能瞧见客厅已经灯火通明,但这光照不到二楼。
还能听到楼下古熹和洛崎打游戏的声音,能传上来声音,但传不来热闹,二楼依旧寂静,或许是走廊没开灯的缘故。
地毯的颜色深沉,显得光线更加昏黑,走廊两端的尽头各有一扇窗户,窗户外是树枝狰狞的影子,正随着寒风晃动,将整个空间营造成沉寂,阴暗,压抑的环境。
更别说,此时还有很古怪的声音,从第三扇门内传了出来。
细细听……是小孩子说话的声音和笑声?
阮漉吞了下口水,将手放在门柄上,小心翼翼的往下按,渐渐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同时有一抹很微弱的光从门内撞入了他眼中。
拉着遮阳窗帘的缘故,这个房间比走廊的光线更黑,将人的目光轻易吸引到了唯一的光源处。
电脑屏幕亮着很微弱的光,照映在女生脸上,肌肤赛雪,白如雕玉,白的晃眼。
姜茶敏感的察觉到动静,抬手按了下键盘,将视频暂停,偏头看过去,只瞧见了门缝,勾了下唇角,“这么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门就开了一条缝,姜茶只能看到阮漉一只黑黝黝的眼睛,乍一看还有些渗人。
阮漉见人好端端的坐在里面,也并未有什么小孩子,呼出口气,将门一把推开,走进去。
他心有余悸,也大惑不解,“我刚刚怎么听到了小孩的声音?是你在看什么?”
若是他走过去,便能轻易看到电脑内的秘密。
画面暂停时,刚好定格在小孩儿的正脸。
小孩儿生得精致,细细弯弯的眉毛,颜色很黑,睫毛也一样,卷睫又浓又长,像小扇子,清澈漂亮的眼睛弯弯的,笑得很欢喜,一边脸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因为是很早很早之前拍下的视频,像素不好,有些模糊,不然这张如瓷娃娃的脸想必更加惊为天人。
最重要的是,这张脸和阮漉几乎没有差别,除了小了一号,同样精致漂亮。
可惜在阮漉走过来前,姜茶动作很快的按了快捷键,将视频最小化。
她神色自若,“处理了份紧急文件。”
阮漉走过来,果真见桌面上什么都没,他并未想到姜茶会对他有所隐瞒,所以也没看的仔细,只是还是觉得不解,他分明听到了什么声音。
姜茶看阮漉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转移话题,“快开饭了吧?”
“嗯。”阮漉点点头。
这个话题本该就这么过去了,但奈何,再细致入微的人,在绝对重要的人面前,也会稍出差池。
阮漉眼眸无意间一转,瞥见了电脑另一边的一抹少女粉,脑中霎时就想起了中午饭前,古和硕送的礼物。
所以,她也并非是在处理什么紧急文件。
阮漉眼底深处光影微微晃动了一瞬间。
姜茶见着他视线绕过自己,注视着自己身后,也想到了什么,浑身一僵,转头看去。
看着礼物盒,她心里叹气,又转头看阮漉,刚准备说什么,眼前视线一昏,手腕被一片温暖包裹。
阮漉将姜茶拉起来,转身往外走,“都开饭了,再不下来,阿姨会不开心的。”
声音听不出不对劲。
姜茶怔了怔,看着自己被拉着的手腕,又抬头望着少年的背影,眸光微凝,没有出声。
是因为相信她,还是有些事情压根就不愿意问?
姜茶看着阮漉的背影,看着看着,眼前的画面开始与过去的一幕重叠。
曾经的他也一样,喜欢拉着她去各种各样的地方。
想着,姜茶苦笑了一下,不记得就不记得吧,若是他想起自己曾经的样子,会吓到的吧。
九岁的阮漉,第一次见姜茶时,确实吓了一跳。
“漉漉乖,你快停下!不要再往前跑了!”
“漉漉!”
第五人民医院是南江的精神病院,雪白的走廊上,一个矮瘦的小孩正迎着光跑去,身后哗啦啦地追了一群护士和医生,神色都肉眼可见的着急和担心。
倒不是担心这个小疯子出来伤人,虽然这小疯子也是精神病院的病人,但却并没什么攻击性,平日里都很乖巧,当然有时也没那么乖巧,比如现在,他喜欢偷跑出来玩。
医生护士们担心的是怕别的病人伤害了他。
小疯子今年九岁,个子却比同龄孩子矮了一个头,很瘦,体质差的一塌糊涂,用弱不禁风四个字形容他一点儿也不为过,三天两头发烧感冒,总是大病小病不断,归功于那张精致的像洋娃娃一张的脸,他第一天入院,就轻易夺得了上到院长下到护士所有人的喜爱。
负责看管小疯子的护士叫做媛媛,追着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小祖宗啊!你别跑了,前面有怪兽,很危险的!”
再到前面,住了好几个危险系数很高的病人,若是碰上,大疯子和小疯子一块儿毁天灭地的闹一场也不算什么,就怕伤了小疯子,本来身子骨就弱,就得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着才行。
媛媛正追着费劲儿,又一次在心里叫苦不迭,这小祖宗身子骨不好,但怎么精力就这么旺盛呢?!
媛媛差点就绝望了,却远远见着,那矮小的人影渐渐停住了脚步,她眼睛一下发光,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见那小孩儿向左走了过去,站在了一间病房门口不动了,正往里看。
媛媛本来还没当回事儿,却抬头一看,见正路过的病房牌是1026,她心里一紧,连忙加快速度跑了过去,心里已经在狂叫‘快回来’了,喉咙却像被一团棉絮堵着,一个声都不敢冒出来。
九岁的漉漉是个小矮墩,病房门是关着的,但中间有一个长条玻璃,以他的身高,刚刚好能够透过玻璃看到里面。
他就站在门口往里面看,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眼神清澈的过分,似琉璃般。
若是不知情的人,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被亲生母亲囚禁了九年,日日遭受虐待殴打的人。
这时媛媛终于来到了他身边,蹲下,没来得及喘口气儿,双手就在身前一顿比划,眼神焦灼,心急如焚,示意他跟自己走。
她不敢碰他,小疯子会抵触。
漉漉没看她,自然看不到她比划了什么。
媛媛崩溃得抓了抓头发,头顶的护士帽都差点掉了。
强行把人抱走,保不齐惹人发病,就站在这儿不动,万一里头那位察觉了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里面的病人什么情况,但院长特意吩咐过,那句吩咐,现在回想起,还如一记重锤砸在心上。
“想必你们自己清楚,你们的工作有多危险。”
“平日里你们稍有疏忽我不多加告诫,但这次,1027病房不准靠近,1027的病人更是得打起12分的精神防着!”
“不然你们一条命怕是真的要折在这里,懂了吗?”
这些话院长也并非是第一次告诫他们,但这次,却是她头一回见一向温和儒雅的院长,严肃着脸,她甚至在院长眼中看出了几分凝重。
媛媛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准备继续跟小疯子比划,让他跟自己回去。
她抬头时,无意识的随着身前一动不动的小孩儿一块儿往里看,透过玻璃,刚刚巧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初春,正午时分,暖阳和煦,温暖的阳光从大片的窗塞满了整间病房,那女孩分明置身阳光,却一如携裹黑暗。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媛媛却连忙低下头,狼狈地躲避,一阵风吹过,后脊发凉,这才察觉脊背不知何时窜了满背的冷汗。
“茶茶,你知道你母亲已经去世了吗?”
九岁的姜茶,已经长成了能惊艳人的模样,凤眸微挑,眸光很淡,似隔着烟笼着雾,看不真切,高挺笔直的鼻梁下,是一双颜色寡淡的唇,形状漂亮,年纪轻轻,五官却已经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了。
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正对病房门,侧头望着那边,不知有没有看到那个过分矮的小孩,又偏过头看向桌子对面,眼神很淡,没有说话。
古和硕没有发现病房外站着人,见女孩不说话,无奈的叹息一声。
看着这个不过九岁便如蹉跎了一生的女孩,不可避免的心疼。
他也有一个女儿,同样九岁,却也完全不同。
古和硕本就温和的声音又刻意放柔了几分,轻声哄着女孩,神色却很郑重,“不想说话可以点头,摇头,茶茶,我需要了解你。”
姜茶依旧不吭声,脸上没什么情绪,目光随意落在桌上放着的相机上。
九岁的姜茶,患了失语症,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相机还开着,古和硕需要拍摄病人的一举一动,等回去更加仔细的观察她的反应。
只是自从姜茶从医院出来后,古和硕便把视频资料给放起来了,十多年过去,家里免不得搬挪家具陈设,那视频也因此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也是这次姜茶生日前,段青槐琢磨着将书房的书架挪个地方,才让他又发现了这个视频。
视频内有不少那少年小时候的样子,刚好,作为生日礼物。
一扇白色又有些浅蓝的门,中间有一块长条玻璃,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有一个人影。
瘦瘦的,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看不清样子,但有几处地方格外的清晰,露在外面的手,脚踝和一小截小腿上,全是丑陋的疤痕,像火烧的。
“漉漉。”
阮漉猛的睁开眼,瞳孔内还残余着一丝慌乱和暗沉,他手放在胸口,紧紧攥着睡衣,一声声喘着粗气。
“漉漉。”姜茶蹙起眉,抬手擦他额头上的细汗,心疼的不得了,也有点慌,但声音很柔,“不怕不怕。”
阮漉睫毛动了动,还未回过神。
姜茶没说话,等安抚了少年一会儿,见他似乎从梦里脱离出来了,才问:“做噩梦了?”
阮漉若怔若忡,“……嗯。”等稍稍回神,眸光下意识追随女孩的手。
白净漂亮的手,肌肤嫩滑。
阮漉低垂下眸,睫毛很长,浓密,遮挡了眼底的颜色。
姜茶抱着他,吻了吻他的额头,看人真的安定下来了,轻声哄,“还睡得着吗?”
阮漉抬眸,在姜茶怀里翻了个身,由正躺改为把脸埋进她心口,“嗯。”
“那睡吧,我守着你。”姜茶说。
姜茶问过他做了什么噩梦,阮漉说,不记得了。
阮漉把自己紧紧埋在女孩怀里,手抱的她死紧,一直没放松力道。
姜茶叹气,凑在他耳边哄:“睡吧,明天早点起来回家。”
“好。”
今日晚饭后,段青槐磨着阮漉让两人在这里过一夜,阮漉没办法拒绝长辈的要求,两人只能留下。
无奈,准备的生日礼物只好延迟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