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天司乃是当朝所设机构,但职能与前世大唐负责观测天相,推算历法的司天监却有所不同。
当朝监天司,是专为除魔镇邪所设,司中人人都有本领傍身。
当朝太宗皇甚至特赦司内养兵之权,赐名镇魔司。
寻常县府,由监天府人员管辖,兼顾城防,唤作监天侍郎。
妖魔乱生之地,或是哪处县府被妖魔侵占,则派镇魔军前去镇压杀邪。
而浮梁县的监天府位于城中心,高高耸立,状如塔楼,便于巡视与协防浮梁四个城区。
一路无言,很快王朗领着姜劲走进监天府,姜劲也是第一次进这监天府,心性好奇下不禁左右打量起来。
只见一道木质楼梯在内部蜿蜒贯通,上部每隔一层便设为空地,便于观瞧县内情况,其余则是一个个梯形的木质房间。
此时除自己与王朗之外四下并未见旁人,想必应是烈阳悬空,邪祟避退的缘故。
“报!姜劲已奉命带到!”王朗领姜劲行至一道木门前,大声说道。
“进。”
王朗闻言侧身示意,姜劲将木门打开走入,王朗则紧随其后,将木门关起,横刀立于姜劲身后。
此屋空间是个梯形,姜劲此时站在偏窄一侧,面前宽阔处则放着面公堂书案,案后坐着个黑衣劲装的汉子。
正是清晨方见过的严武。
此时严武正坐在案前,皱眉看着一卷麻纸,并未理睬二人。
见其不说话,姜劲索性也站在一旁静候。
片刻,身后木门又一响,进来个穿着褐色袈裟的和尚走到案后,路过姜劲时,眯眼一瞥。
想到昨夜在福合村的那位老僧,姜劲心思电转,瞬间猜出面前这情况。
看来应是普度寺见那老僧彻夜未归,因此让监天司调查福合村吴宅一事。
监天府在县内本就手眼通天,几人又是揭榜伏妖,这点小事自然瞒不过他们。
案前严武见那和尚入座并未搭理,收起手中纸卷,抬眼直接问道。
“你便是姜劲?”
“...正是。”姜劲答道,心底有些纳闷。
适才清晨,二人方才见过一面,严武不可能忘,为何如今竟似没见过自己?
虽不知严武打的什么算盘,但姜劲也借坡下驴,顺着话头应声答道。
“昨日子时,你身在何处?”
“禀大人,在下昨夜在城北福合村。”
“去福合村所为何事?”
“为吴财主府宅除魔。”
严武闻言微微颔首。
“当时吴宅除你以外,还有何人?”
“除在下之外,还有两个神婆,一位老僧。”说着,姜劲不动声色的看了案后的和尚一眼。
那和尚此时正犹自闭目,似乎对此番对话充耳不闻。
严武闻言顿了顿,问道:
“你可知老僧现在何处?”
“禀大人,老僧当晚不敌那鬼物,死了...”说着姜劲便将整晚吴宅所生之事,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当然,过程中自己用雷法劈神婆与古卷觉醒之事,变成了自己趁神婆与鬼厉缠斗之时,唤出天雷,将鬼厉重伤。
结果鬼厉逃到卧房,将吴财主与娘子杀死,自己阻拦不及,只得抱憾将鬼厉杀死,以证天道。
言语间情谊真切,俨然一副正气凌然可惜实力不济的模样。
严武见姜劲此时这幅痛心疾首的模样,都不禁有些发楞。
若不是他早见过姜劲煞气凛凛的杀相,自己险些都快信了。
虽觉其言略夸,但自觉阅人无数,心知姜劲所言未欺。
而其清晨扛着的女子,恐怕就是那被重伤的神婆了。
思虑间,严武正想开口,身旁却传出一声冷笑。
“小道士,依你方才所言,那老僧是怎么死的?”
姜劲朝案后和尚望去,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睁开眼,其中精光吐露,仿佛什么都瞒不过他的那双慧眼,看的姜劲脊背发毛。
“啧...”一旁的严武眉头紧皱,似乎有些嗔怒,但终究是没说什么。
姜劲压住阵脚,硬着头皮如实答道:“那高僧看着确实宝相庄严,但他似乎有些过于托大,竟直接坐到了棺材上面,那鬼物子时突然回魂,仓皇之下躲闪不及,便着了道。”
“这样啊...”和尚收回目光,犹自叹道:
“我那弟子名唤不空,修炼数十载,不仅自持法力,手中还有住持所赐法宝,但性子偏偏傲慢无比,喜欢逞大,有此报应,也是因果使然。”
和尚说到此处,合手念了声佛号,表情悲拗。
姜劲见状暗自松了口气,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指。
“百鬼夜行阴气极旺,这厉鬼又赶在七夜回魂,此番又尝了高僧血,实力已堪比鬼王,可既然如此...”
和尚说到此处,忽然怒目圆瞪,状若金刚,对着姜劲暴喝道:
“你这道士实力如此不济,又怎能活的下来?!”声如炸雷,细听其中还藏着缕缕梵音。
姜劲只觉这话犹如一计重锤猛砸在自己脑中,顿觉翻江倒海,胸口极闷,体内古卷似受到侵犯,登时红芒大放。
关键时刻,姜劲忽感福至心灵,当下强行压制住自己体内翻涌的戾气,喉头一动,喷出一股子鲜血,跌坐在地上。
连身后的王朗,也退后一步,面色稍变。
“尔敢!”就在此时,一旁的严武随一拍案板,怒喝一声,回荡在屋内的梵音顿时消散无踪。
姜劲顿觉压力大减,平复体内翻涌气血的同时,也暗自庆幸。
得亏自己及时察觉这和尚是在出手试探,否则体内这煞气一出,则证实自己有自保之力,那与之前所说便是自相矛盾了。
届时自己有万般借口,谁还会信?
姜劲在地上喘着粗气,心中暗惊,没想到这和尚不仅多疑,修行竟也如此高深。
“副住持好厉害的手段!竟敢在我这监天府用出梵音,真当我这监天府侯是摆设?!”
姜劲循声望去,只见案后严武怒视身边的和尚,浑身散发出隐隐的杀伐之气,恍惚间姜劲感觉此刻自己不是在监天司,而是在千军万马的沙场之中。
置于案上的黑鞘横刀,也若有所感,犹自颤动,似是兴奋异常。
和尚望着犹如一尊杀神的严武,摇头笑道:
“早就听闻着监天候严武在军中就素有嗔狼之名,今日一见果不虚传,府君如此大的杀伐气,如何能寻得正道?”
“少跟老子聒噪,和尚,这监天司乃是朝廷重地,我念此地佛门兴盛,才邀你参审。”
严武嗔容满面,继续说道:“副住持若不信此人所言,我监天司自会派人前去调查,但你方才所为,未免有些过界了。”
那副住持闻言当即合掌说道:“府君莫气,是老衲闻不空寂逝,心觉蹊跷,有些失了分寸,此番有劳府君了,老衲告辞。”
言罢副住持起身拜别,转身便出了屋子,期间再未看过姜劲一眼。
而严武则横眉冷对,一言未发。
姜劲此时也从地上站起,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眼前这一关,终究是迈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