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陈小伊愣愣问道,所有表情凝固。
江月扶着额头,眼尾倾斜,掠向陈小伊,“我说,夏氏集团董事长曾暗中买卖儿童器官,若非你血型稀有,能让他女儿夏菱借花献佛,你~恐怕早已是一具器官被掏空的无名死尸。”
有的事过去久了,不细究,哪怕真相再龌龊,生而为人,平日里奔波忙碌,难免淡忘,所以现在随着江月话落,陈小伊记忆深处的片段,一点点浮现。
那年冬天,寒风凛冽,从陈家村通往县城的羊肠小道上,积了层白雪。
“又是他们诶。”干瘪瘦弱的小女孩歪过脑袋,嘴里嘟嘟囔囔。
不远处,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他们身裹厚袄,口里不断冒出热气,在说什么,小女孩听不清。
只知道汉子们朝她走来,其中一人狞笑,取出块油渍渍的绢帕,小女孩眨巴着眼,有些胆怯的后退半步。
岂料汉子逼近,扬起手就是一记耳光。
小女孩被打得眼冒金星,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恶心难闻的绢帕便盖住她口鼻,小女孩失去意识,由于衣衫单薄,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雪中,皮肤已然冻得青紫。
小女孩蜷缩成一团,仍是未能汲取到半点温暖。
只以为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小女孩颤颤巍巍的起身,一步一步吃力回走。
不承走到一半,口袋里掉出一张五元钱。
天知道当时小女孩有多高兴,那可是她捡一整天废品的收入呢!
什么挨打,什么昏迷,什么冻伤,小小年纪的她当下抛诸脑后。
过了几天,小女孩听闻隔壁村不见了两个孩子,大人们都说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她也就没在意,只默默替那两个孩子祈祷,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早日归来。
现在收回思绪,陈小伊垂下眼睑,羽睫纤长,将她眸底的情绪完掩盖。
江月往她手里塞了瓶药,“好好休息,按时服药,如果想早点康复,从明天起,必须按我的话做,会很辛苦,但对你的病情有莫大帮助,另外接下去的一周还是要少说话,中医有云,气乃先天之精所化生,属万物根本,手术伤人元气,你需得养上一段时日,明白吗?”
陈小伊微微点头,今天之前,她会认为江月是在刁难她,今天之后,她再不会自作聪明,江月的每句话她都听懂了,也牢牢记住了,不就是故意激她,好让她努力复健么?行,她照办不误便是!
翌日,陈小伊改吃流食和药片,并且在江月的指导下,她做了将近四个小时的康复运动。
陈小伊肤色黝黑,身材矮小,是毒素深入皮脂和骨骼的缘故,加速新陈代谢,能有助于排出余留残渣。
“好了,到此为止,明天再继续。”江月说完在沙发上坐下,不同江枫和江夜,他平日里总是清闲。
陈小伊就认为医院的工作量少,殊不知江月从不忙碌,是因为他看似慵懒的外表下,有着极高的处事效率。
例如今天院开会,所有医生护士对上季度工作情况进行报告,江月用三分钟看完所有文件,又用三分钟简明扼要的指出其中不足,最后的三分钟交给院长杨栩总结,他则是起身,随便寻了个理由回去办公室。
“江副院长!”朱漫珍追出来,“上回的事非常抱歉,我是担心您一个人手术,会有不便。”
江月唇角挂上惯有的弧度,“下不为例。”
然后他走了,留下朱漫珍一人,痴痴盯着江月背影许久。
那个女孩究竟是谁?为什么医院档案室里没有关于她的资料?朱漫珍为此困扰不已。
……
接下去的一周平静无波,陈小伊能开口说话,还逐渐加大运动量,尽管伤口处仍是隐隐作痛,但她不理,要以最快速度好起来,是她愈发坚定的信念。
直到周末,江月有事出差。临走前他把电梯卡交给陈小伊,“m国有个医学研讨会,院长拜托给我,大约三四天时间,若非必要,你尽量待在二十八楼不要外出,伤口还没好,容易感染。”
“好。”陈小伊应下。
对江月,她已不像初始时畏惧,而是多了分病患对主治医生的尊敬。
之后陈小伊继续运动,江月在冰箱里存了很多食物,足够她和吉米吃上半月。
只不过万事总有意外,江月走后的第二天,净水器管道不知怎得突然堵住,无论陈小伊如何倒腾,都不见效。
正值夏天,吉米因体型巨大,长毛浓密,隔不久就要喝上一大碗水。
此时它可怜巴巴的围着陈小伊转圈,舌头外露,不断哈气。
陈小伊便学着江月,给吉米套上栓绳,“走吧,我们出去买水。”
一人一狗就这样坐电梯下楼。
朱漫珍是今天的值班医生,她在办公室内,一眼看见某个熟悉的女孩牵着条古牧,朝院外走去。
“奇怪,副院不是出差了么?他的狗怎么会跑出来?”
难道……这个女孩能自由进出二十八楼?!
为这个想法感到心惊,毕竟连朱漫珍都没有直达二十八楼的特权卡。
待到陈小伊买水回来,医院门口站了个漂亮的女医生,陈小伊记得对方曾和江月打过招呼,是江月的同事。
“你好。”朱漫珍上前,目光在陈小伊身上来回扫视,“请问你住哪个病房?我上午巡视,没有见到你。”
朱漫珍明显的试探,陈小伊当下设防,“抱歉,我不是你们医院的病患。”
“不可能。”朱漫珍指了指陈小伊的病服,“这是我院标志,而且上次江副院长主刀手术,我确定在病床上见到的人就是你。”
陈小伊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原来和江月调情的女人是她啊,好吧,还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是这样的,情况比较复杂,你如果有疑问的话,可以直接去问江副院长。”想着江月和这位女医生关系暧昧,陈小伊生怕说多错多,还是让江月自己和她解释吧。
岂料对方不依不饶,“你为什么不能说?趁副院长不在,牵着他的狗到处招摇,是想炫耀吗?”
说完,朱漫珍还故意盯着陈小伊黝黑的脸,轻蔑的‘嗤’了一下。
这么一来,陈小伊对她彻底没了好感,目光扫过朱漫珍胸卡。
“朱医生是吧?首先我要声明一下,我的确未在你们医院就诊,其次江副院长出差前关照我尽量不要外出,之前我只以为他是担心我伤口感染,但现在……呵呵,我明白了,他让我待在房里,还因为医院有你这种喜欢挑事的女医生。”
“什么?!”朱漫珍瞪大了眼,她从小被父母捧在掌心,家境富庶,外加自身条件好,到哪都是众星拱月,什么时候受过这档子闲气。
朱漫珍咬牙切齿,朝门口保安喊道,“你们瞎了吗,没看见她在这发病吗,还不快把她关进特殊病房!”
想着周末,院长休息,副院长又出差,自己身为主任级医生,有的是办法治陈小伊。
然而出乎朱漫珍意料,一个开刀不久,身材瘦弱的小女孩,竟是能轻易避开保安,更甚者步伐从善如流,两个保安好几次撞到一起,压根拿小女孩没办法。
至此,陈小伊唇角轻勾,有那么些痞气,姨母的教导果然有效!
之前陈小姐跟着杜锦惜学功夫,拉筋过程中,杜锦惜亲自展示过一些格斗技巧,让陈小伊回家慢慢练,虽说只是入门级,但已足够陈小伊在一般情况下应对。
吉米紧紧跟着陈小伊,聪颖如它,还会配合陈小伊,时不时来个回头杀。
保安在心底叫苦连天,奈何朱医生发话,他们不得不听。
就在这个时候,刹车声传来,一辆白色超跑在医院门口停下。
“帕加尼?”朱漫珍讶异出声,毕竟这么贵的车,她都很少见到。
“好了,先别管这小丫头了,免得丢了我们医院形象。”
保安应声退到一边,陈小伊无聊的撇撇嘴,牵过吉米,自管自抬步。
她不傻,与其争一时长短,不如先回去养好伤口,况且相较朱漫珍,夏家才是陈小伊真正的敌人,事有轻重,她不能本末倒置。
“咦,这不是小伊吗?”
和关门声一同响起的是一道清丽女声,陈小伊怔住,一颗心瞬间揪起。
夏菱?!
陈小伊没有回头,是怕控制不住,会狠狠一巴掌扇过去!
“小夜你怎么不说话?还有啊,小伊生病了吗?我都不知道呢。”
夏菱第二声落下,陈小伊脊背发僵,江夜……也来了吗?
她静静立在原地,各种情绪在眼底不断交错,直至一男一女从陈小伊身边走过,江夜目视前方,连余光都不曾移向陈小伊,而夏菱朝陈小伊微微一笑,“我有点发烧,小夜陪我来看病,我们先进去了。”
就这样两人渐行渐远。
待到陈小伊回神,发现双手已经被保安反扣到身后,而且任凭吉米在旁如何呲牙,保安都不理会。
“呵呵。”陈小伊垂眸,突然间觉得伤口好痛。
已经走远的江夜停下,他背对着几人,冷冷开口,“放开她,还是要我给你们的江副院长去电?”
夏菱似是疑惑,回头看清,下一刻面露薄怒,“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病人呢?太没礼貌了!”
朱漫珍在电视上见过江夜,知道他是江月的弟弟,赶忙朝保安投去眼神。
与此同时,夏菱折返,她走到陈小伊面前,“小伊,你没事吧?”
说着,夏菱从保安手中接过陈小伊,轻柔的拍拍她后背,“别怕,有小夜在,他们不敢欺负你的。”
陈小伊仍旧低垂着眸,她推开夏菱,“不用你好心。”
陈小伊明明没有用多大力气,夏菱却是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小伊?你怎么了?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陈小伊指尖绷直,一方面是在强忍打她的冲动,另一方面是伤口愈发疼痛。
“请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小伊……”夏菱显得委屈。
二人僵持,朱漫珍双手抱臂,靠到墙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反倒是吉米蓦地跃到陈小伊面前,朝夏菱龇牙咧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夏菱害怕的不知所措。
陈小伊则是暗道她演技一流。
不承想,“够了!”江夜突然出声。
吉米偃旗息鼓,呜咽着蹭蹭陈小伊腿。
见此,陈小伊今天第一次正式朝江夜看去。
“以前我很感谢你,对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诸多照顾,以后我还是一样,只不过有件事,就算你不想听,我也必须告诉你。”说到这,陈小伊冷扫夏菱一眼,“她和她的姐姐心肠歹毒,绝对不适合嫁进江家。”
“小伊你……”夏菱捂住胸口,明显的不敢相信,“你中伤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上姐姐……。”
陈小伊不屑理会此女,然而还想和江夜说什么,江夜揉了揉夏菱脑袋,“走吧,你身体要紧,我们先去看病。”
没有搭理陈小伊,好像她是透明人一样。
陈小伊只觉眼睛被刺痛,她干脆别开脸,无视这两人黏腻的举动。
正巧对上停在门口的白色超跑。
这下不止眼睛,陈小伊连胸口都变得异常沉闷。
江夜为了夏菱,为了她那点算不得毛病的毛病,居然甘愿放下心头好,选择速度相对较慢却能让夏菱坐得更加舒服的跑车。
这一天,陈小伊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二十八楼,她疯狂运动,任由伤口撕裂般疼痛,汗水顺着发丝滑落,模糊了她的双眼,亦模糊了她的心脏。
终于,陈小伊体力透支,在又一次擦汗后,她腿脚发软,直直倒了下去。
待到醒来,陈小伊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江月已经回来,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陈小伊起身,下一刻伤口传来剧痛,她倒吸口冷气。
“不要命了?”江月掐灭烟头,语气不是一般的差。
陈小伊记忆回笼,遂尴尬的低下头,“对不起……”
换来江月阴恻恻的一笑,他起身,蓦地捏住陈小伊下颚,犀利的视线撞入她眼底,“警告你,如果再敢有下次,我会亲手割断你喉管!”
如果是以前,陈小伊会表现出畏惧,但现在她面色一派平静,“恩。”
对于陈小伊的反应,江月谈不上喜怒,他重回沙发,将放在旁边的礼品袋丢进垃圾桶。
“好好的,为什么丢了。”陈小伊问,没什么情绪。
江月不答,自顾自继续点烟。
直过了半晌,江月才低低开口,“心急则事败,还有……”
鲜少的,江月竟是卡顿。
陈小伊不解,却也没多问。
“算了,没什么。”江月说完起身,披上白大褂,在进电梯前,他又看了眼垃圾桶,里面除了礼品袋没有其他杂物。
“是买给你的,如果不喜欢,药柜里有氢氟酸,可以直接融了。”
然后江月下楼,没有工作,只是为了疏散心底烦闷。
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一件他原本可以告诉陈小伊,但不知怎得,刚刚话已到嘴边,他突然就不想继续说下去的事。
江月的世界里从没有过这种情况,他喜欢掌控,不容许任何意外,尤其是自己的情绪,他向来认知透彻,所以为什么不告诉陈小伊?
江月得不到答案,在进入办公室后,发现桌上有一个信封。
他打开,眉下意识蹙起,“这家伙。”
另一边,陈小伊打拆开品袋,她眸光微微闪烁,好可爱。
毛茸茸的小熊,穿着英伦风格的深色校服,脖子上系有领结,眼睛弯弯,像是在笑。
笑?
想到这,陈小伊捏捏小熊鼻子,“说,你和江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和他一样,整天装笑。”
吉米就误会陈小伊喜欢上了‘新宠物’,它用大爪子狠拍小熊,还拿牙咬。
陈小伊被逗笑,不开心的事随之抛诸脑后。
当晚江月上楼,陈小伊已经睡着,她左手抱着小熊右手臂弯下躺着吉米,唇角挂有淡淡笑意。
江月看了眼信封,没有犹豫,直接放进最底层的抽屉,他不太用,陈小伊更不会无故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