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硝烟味。高中的第一次大考兵临城下,所有的学生都提起了一万分的精神,紧张备考中。
来不及过多地回味那个夜晚的一切,雨晴就埋头于书堆之中。考试前老师发的练习倒不多,雨晴自己给自己加了许多任务。楚秦汉借给她的那本绿皮辅导资料,雨晴实打实地一题一题攻下来了。
楚秦汉最近似乎也收心学习了,每天安安静静地坐在后面。
这种安静并不正常。生日会后,雨晴觉得自己和楚秦汉之间很是别扭。
那个夜晚,急促的呼吸,意外的怀抱,是自己太敏感了吧。雨晴心想。可是,雨晴见到楚秦汉还是莫名尴尬,有几次在走廊上碰到,她都是把头一低,匆匆逃离。
雨晴不知道该如何放置自己内心的不安和萌动,她只有匆匆逃离,逃离要直面的任何机会。
楚秦汉看着雨晴低头专心致志学习的样子,偶尔会出神。那个夜晚,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那心跳以17年从未有过的速度和激情告诉他,一切都非同寻常。他模模糊糊地明白,之前所有的悲欢喜乐是因何而起。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发现雨晴和自己越来越疏远。他不明白是为什么。他很想追上那仓皇而逃的身影,问她是不是讨厌自己。还要问问她,可不可以喜欢自己。可是那天香樟树下雨晴的眼泪又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怕自己扰乱她的心境,怕自己打碎了一个女孩背负的梦想。他只能默默地远远地看着她,守护着她。表面上他很平静,可是有谁知道他的心就像古藤掩盖下的深井,有着不易觉察的涟漪。
第二天就要期中考试了。楚秦汉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一切来自前面的声音。
翻阅试卷的沙沙声。她轻轻的叹息声。她把椅子小心地往前移了移。她翻开了另一本书。
“啪嗒”,有一支笔滚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掉到楚秦汉的脚边。
一枝粉蓝笔杆的圆珠笔。雨晴的笔。
楚秦汉俯身捡起它,抬起眼,正巧碰到雨晴低下头寻找捡笔。眼光对上的一刹那,雨晴的目光变得慌乱,无处安放。刹那间,楚秦汉的内心电闪雷鸣。
他直起身来,故作平静地把笔递给她。
“谢谢。”雨晴垂着眼,匆匆道了谢,就转过身去。
楚秦汉怅然若失。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乱画,过了好久,他才发现自己写的竟然都是雨晴!他四下里看看,幸好同学们都在静静复习,没人参透一个男孩不小心流露出来的心事。他把草稿纸团成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里。
另一个纸团也被狠狠地扔进了垃圾桶。
楚秦汉寻迹找去,原来是何为。平时静心沉气专注于学习的何为竟然烦躁莫名,只见他在纸上写写画画,又用力涂去。一个又一个纸团扔进了垃圾桶。
楚秦汉吐了吐舌头。原来天下不幸的人有很多,自己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只是,何为怎么了?
下课的时候,雨晴和王小娅讨论着明天的考试。
“雨晴,我觉得我一定是死定了。”王小娅一边整理着书本,一边垂头丧气地说,“我怎么看看都明白,做做都糊涂呢!”
“我也有很多知识不扎实的,真担心自己考砸。”雨晴忧心忡忡。
楚秦汉慢吞吞地整理着东西,一边竖起耳朵听着。
他似乎是不小心把一本语文书挤到了地上,正落在雨晴的脚边。
“雨晴,帮我捡一下。”楚秦汉恳切地说。
雨晴迟疑了一下,还是俯身捡起了书,放到楚秦汉的桌子上。
“谢谢!善有善报,明天的考试你一定没问题的!”
雨晴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王小娅不明所以,觉得今天的楚秦汉说话风格有点怪。
“加油,雨晴!你一定可以的!”楚秦汉直视着雨晴的眼睛,再一次郑重地对雨晴说。然后,大踏步地走到门口,叫上慕容修远走了。
剩下雨晴在原地发愣。
路上,两个男孩骑着自行车。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楚秦汉,你最近好像有心事?”慕容修远仔细地打量着朋友的脸。
“我哪有什么心事?”楚秦汉勉强地笑了笑,摸了摸鼻子。
“你别骗我了,每次一摸鼻子,准定有事瞒着我。”慕容修远肯定地说。
“唉。”楚秦汉一脚撑地,手扶着车把,抬头看看香樟树下昏黄的路灯。他拿不定主意,说还是不说。如果说的话,又说些什么呢?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似乎发生了许多事。说出来的话,只会平添许多麻烦吧。
他欲言又止,又叹了口气。
慕容修远难以置信地看着楚秦汉,“我没听错吧,你竟然在叹气?你小子,真有心事?!”
“嗨,没啥事。走吧。早点回家睡觉,明天还得考试呢。”楚秦汉一脚蹬出去好远,风驰电掣般远去。
慕容修远愣了一会儿,连忙追了上去。
雪白的试卷一张一张地发下来,就像是雪花一样。雨晴觉得全身都有点发冷,竟然有些哆嗦。她连做了几个深呼吸以平抑紧张的心,然后拿起笔,一题一题细细地做下去。
语文是雨晴的强项,答题倒还轻松。第一天的其他两门文科,也不是什么问题。
关键是第二天的理科。
雨晴紧咬着笔头,没做多久就遇到了难题。草稿一张一张涂满,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越是心急就越是没有思路。有那么一瞬间,雨晴感觉自己都快急哭了。
有一个小小纸团扔到了她的桌上。她下意识地警觉地看看老师,老师正背着手踱着步往前走,显然没有发现。同学们都在埋头奋笔疾书。没有人理会这个小小插曲。
她急忙捡起纸团,屏住呼吸,偷偷地小心翼翼地展开:雨晴,不要紧张!你可以的!
字条俊逸不羁,是楚秦汉的字迹。
雨晴深深吸了口气。第一次期中考试按照学号排,一人一桌,楚秦汉和雨晴恰好是同个试场。雨晴悄悄瞥了眼左后方的楚秦汉,他正在认真答题,笔走游龙般,头都没抬起来。
冒这么大风险,就为了这一句鼓励?要知道被老师逮住,可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雨晴哑然失笑。这楚秦汉做事情也真是有意思,扔点答案多实际啊。当然,雨晴明白,如果是那样,自己会坐立不安反而会更加慌张。
她长吁一口气,楚秦汉的这张纸条至少缓解了一下过于紧张的心情。雨晴心想,拼就是了,慌也没用。加油,雨晴,你可以的!
终场铃声响彻校园。一下子,喧闹声从各个角落长了出来。
雨晴叹了口气,甩了甩酸胀的手臂,总算完成绝大部分的题目了,有一大题实在没有思路,也只能随它了。她把试卷交上去,顺着人流往外走。
楚秦汉就走在雨晴的后边,他看着女孩一跳一跳的马尾辫,心里痒痒的,很想去揪一把。但是,他忍住了。他可不想因此把关系弄得更僵。
考试过后的教室异常兴奋,像是一锅乱炖。大家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对着答案,不时有欢呼声和哀叹声传来。
雨晴不敢对答案,如果结果是令人伤心的,还是让它晚点来吧。尽管她心里也很想知道结果。
“雨晴,考得怎么样?”
雨晴听到楚秦汉在问她。
“哦,还行吧。那个,谢谢你。”雨晴低头答道。
“不谢。”
他们两个一问一答,彼此心照不宣。只有他们知道说的是考场的那张纸条。
很奇怪,因为这场考试,这张纸条,他们之间的疙瘩似乎也暂时迎刃而解了。我们常常苦恼生活扔给我们的难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飞速成长的青春。有时候,站在原地,等待时间的某个细微的节点,它会奇怪地治愈我们。如果不能再进一步,那么就退回原地。至少我们还可以在一起悲欢与共。
只是,我们只可以假装自己还像原来一样纯真无邪,其实两个当事人都明白,那个夜晚,那场心跳,就像藏在暗房里的胶片,一旦有回忆的光,它就会在某个角落清楚地呈现出原来模样。
生活又恢复了原来模样。他和她都把那个夜晚深深地埋进了记忆最底层里。
等待成绩的过程是令人煎熬的。
刘大成一听到期中考试这几个字就咬牙切齿,瞪着他的老鼠眼言辞铿锵,声称这几天凡提到成绩者格杀勿论。王小娅表示坚决拥护此项政策。为此,楚秦汉逗了王小娅好几回。气得王小娅满教室追着他跑。
谢辛妍对这种幼稚的游戏一概嗤之以鼻,推推她的眼镜,继续背她背也背不完的英语单词。
楚秦汉特意观察了一下何为,考试后的他倒是安静下来了,可是脸上总是笼着一层抑郁之色。他和何为不怎么熟悉。听住宿的男生说,这何为生性比较古怪,平时一言不发,和同学也很少交集,尤其是饭量很大菜却吃的很少,常常就一碗咸菜。最近也不知打怎么了,总是拿着一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还一边叹气。
这应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楚秦汉心里暗想。
雨晴心里既盼着成绩早点出来,又希望老师们慢点改。她一向就这么纠结。
终于,三天后。一楼大厅贴出了各年级的红榜。红榜前密密麻麻的都是一脸兴奋叽叽喳喳谈论着的仰着的头。雨晴和王小娅踮起脚尖,怎么也看不清。人实在太多了。
“三班又是慕容修远第一名!”
“高三的李子昊分数好高啊,都超出第二名10分了!”
“咦!何为咋掉到第六了?”这是方奇的声音。
……
听着大家的纷纷议论,雨晴更着急了。她挤进人群,看到高一三班红榜上慕容修远的名字高傲地站在最上端,谢辛妍第二。楚秦汉考得也不差,第三名。杨新月紧跟其后。她一个一个看下来,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虽说是意料之中的事,还是很失落。
雨晴默默地走出人群,王小娅搂搂她的肩安慰她。她知道雨晴这段时间有多紧张和煎熬。
“白鹭,考得不错嘛!又是榜首!”雨晴听到楚秦汉的声音。
“还行吧,你这次怎么跑到第三名去了?从来都是你和慕容轮流坐第一的。”
“嘿嘿,坐久了,偶尔换换口味。”
“慕容呢,我找他有事。”
“他在那边,我带你去吧。”两个声音慢慢远去。
雨晴不无悲凉地想,这就是优等生和自己的区别。一个随便玩玩结果名列前茅,一个紧张得要命还是名落孙山。自己和他们就像是火车尾和火车头,再拼命追逐也只是被远远落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