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炎幽幽地注视着云雾缭绕的池中央,数十枚油光异彩的穿山甲钩爪腾挪于水雾之间,形成难以捉摸的符阵。
符阵的正中心,是一枚戾气尚未洗脱的黝黑利爪。与周边的其他符不同,它并非某一根指钩,而是一只完整的利爪,掌部早在前几道工序中浓缩成一团精炼的艺术品,唯有前端的五根钩爪完好无损,直指苍茫,大有攫取之势。
从方炎16岁入门那一年起,这枚专属于他的摸金符就泡在池中。
时至今日,师尊刚刚又把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般,郑重告诫:
“接着泡!”
……
祖师爷陈八摸不是什么读书人,开山立派后也就琢磨出一个俗气的“八摸峰”,茅山挚友杨曦不忍直视,遂为一池三殿命名:摸金池、寻龙殿、葬龙殿、隐龙殿。
茅山老祖不反对盗墓,也不提倡盗墓,提名三殿,仅供后世子弟自行领悟。
寻龙殿:学艺之地,弟子以寻龙为入门动机。
葬龙殿:待到学有所成,便要修心。来日出山,如遇真龙,谨记一棺只摸一两件,只摸金,不乱人气运,特殊时机,需修补龙穴的欠缺再全身而退。毕竟大多数墓在历史长河中都被一波又一波盗墓贼光顾过,葬龙巩固,亦是寻龙门子弟的举手之劳。
隐龙殿:历代掌门栖身之地,门派机密封存所,除历代掌门,无人参悟此殿存在的真实意义。
……
隐龙殿前,方炎躬身道别:“师尊,你带她去祖师祠堂。天色已晚,师父估计等候多时。”
“大叔,你不去嘛?”金铃儿依依不舍地拉着方炎的衣角。
“祖师祠堂不能随便进的。”方炎在小妮子的琼鼻上轻轻一戳,“死丫头,我在这山上年纪算小的。这次算了,下次你可别当着别人面喊我大叔。”
“知道啦大叔。你在这里算小鲜肉,不过你这两天没刮胡子,怎么看都还是像大叔。”金铃儿笑着挣脱而出,躲到白猿身后。
“去吧,我会让小师妹给你安排食宿。明天记得早起。”
天色暗沉,已是晚餐时段。粗略估计,现阶段寻龙门新旧两派约莫有三十多人留在门中修行,或新进寻龙殿,或困在葬龙殿多年不得悟道。
方炎很不理解为什么同门师兄弟很多人在葬龙阁一坐就被困住好几年,记得自己18岁那年高考结束,暑期进葬龙阁只是静坐两个月便获得出山资格。
当时门中一片唏嘘,都说是师父偏心,提前放他出山,一时传得沸沸扬扬。方炎赶上了大学开学,却失了人心。
时光如梭,今天是自己正式出山后第十二次回门,借着用餐时段,同门子弟很巧妙地错开了他这个新派接班人。方炎笑而不语,即便不是用餐时间,估计也没有任何欢迎仪式。
这点他倒是羡慕旧派大师兄,每次归来都被一群师弟师妹围得水泄不通,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那些从没下墓实战过的弟子,恨不得大师兄把外出历练的每一个细节都讲一遍,连在墓里放了一个屁都不愿错过。
目送小妮远去,方炎转身径直走向隐龙殿。
寻龙门最不缺的就是金银器具,三大主殿的金字匾额皆是镀金打造,配上游龙边抹,殿前一左一右的镇殿神龙亦有纯金雕琢而成。
这里不同于寻龙殿前那两座对称的“飞龙在天”,也不像葬龙殿外的“亢龙有悔”。
而是盘着两座气息内敛的“盘龙入海”,夸张的龙首即便一半隐没在盘成一团的龙身之中,依旧龙威浩荡。
若是真龙,不怕盘着。
听到隐龙殿前的脚步声,一名独臂的扫殿老者缓缓抬头,微微眯眼。老者的浑浊视线在方炎的胸前停滞了几秒,却不说话。
方炎若无其事地直入后殿,换做他人,早被扫殿老者独臂拦下,饶是身怀绝技,武力通天,也休想踏入后殿半步。
推开一扇石门,千年沉香的独特香气迎面扑鼻。方炎步入书房,走近一片摆放杂乱无章的书架前,目光在桌角的仙香阁上停留了几秒,又重回书架。
师父的书房典藏不多,但对方炎而言,最头疼的莫过于这些古籍没有分类。
方炎逐个翻阅,不知不觉间翻了两个多小时,终于从书架中提取出四本值得一看的古籍。
他提来一只木桶,灌了半桶水,又从书柜中取出一盒材质不明的黑土,随即扭转书架里侧的的机关,北墙的木书架一分为二,露出一扇暗门。
掌门密室,是不可多得的僻静之所,密室之门一旦闭合,门外天大的事也不便打扰。这里专供历代掌门研读史籍,考究古物,遇到难啃的古墓,下墓前不妨在此地闭关,专心演练。
密室中心是一张巨大的石桌,与其说是桌子,说是池子也不过。
方炎打开那盒黏性十足的黑土,一粒不剩地倒入木桶之中,也不搅拌,任由它自行溶解,旋即将木桶置入拟墓池中。
“两位神阶的异士前辈亲自指导的陵墓建设,我们这些后辈真是作死啊。”
等待材料调匀之际,他翻看古籍,温习一段盗墓界人尽皆知的一段史料:
唐高宗病逝后,武则天为了遵照高宗“得还长安,死亦无恨”的遗愿,决定在关中渭北高原选择吉地。很快,朝廷在全国范围内遴选了两位名扬天下的方士,一位是星相家袁天罡,另一位是皇宫里专掌阴阳和天文历法的太史令李淳风。
说起袁天罡、李淳风,正是之前机缘巧合之下为唐太宗绘制《推背图》的两位神级异士。九品相师之上,视为神相,九算命师之上,视为神算。
袁天罡率先接旨,后寻遍黄河两岸,都没找到一块中意之处。后来来到关中,半夜子时出来观看天象,只见一处山峦上紫气冲天,恰好与北斗相交。袁天罡认定是块宝地,于是急忙奔上山峦,找准方位,但一时找不到东西作记号,就摸出枚铜钱放地上再盖上一层浮土,这才下山回朝复命去了。
李淳风接旨后,沿渭水东行寻找宝地。在一天正午艳阳高照之时,他见秦川大地上突兀出一座奇怪的石山:从南向北看,好像一位少妇裸/-睡在蓝天白云之下,这少妇五官齐全,一对乳/-/房坚挺对称,连乳/-/头、肚脐都也具备。
更让他神奇的是:这“少妇”双腿稍稍分开,中间还有一淙清泉,终日流淌不息,生命力何其旺盛。(注:咳咳咳,不是作者君不正经,而是史书资料上就是这么记载的,是唐朝人太开放,带点性暗示,这个锅我不背。)
李淳风大为吃惊,于是抓紧上山,以身影取子午,以碎石摆八卦,拔出发针在二鱼相交处扎入土中后,也下山回朝复命去了。
武则天听二人说在同一方位选中吉地,急忙派人再去复查。
大臣们赶到梁山后,拨开土层,发现原来李淳风的那根发针竟然不偏不差,扎在袁天罡之前埋下的那枚铜钱的钱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