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冷得比往年早,风刮在脸上,像是不掀掉一层皮不罢休似的。
陵园门口早早就有人等着,工作人员看他眼熟,也不敢上前搭话。等到开放时间,大门打开,那人才匆忙往里走。
直到停在某块小小的墓碑前,捧着花的男人终于停下,把花放在墓碑前。深鞠躬之后,慢慢蹲下。
“今天是我生日,我收到了很多祝福。”
“靳羽嘉今年春天结婚了,婚礼很漂亮。她请了我去,但是队里不让我出国,我没办法去了。靳羽嘉给你留了伴娘的位置,她说她要把捧花送给你,然后把那束花放在了地上。她给你做了件婚纱,然后托人带给我了。”
“司灏聪那臭小子现在当上学生会会长了,但是工作很累,每天都在哀嚎。”
“徐御荣这阵子状态很好,我们还约了明天去打网球。郑梓昕回美国待了几个月又回来了,说也要跟我们出去打网球。秦枫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说是跟院长商量过,徐御荣想找她,但是找不到人。”
“我让徐御荣把你之前住的那套公寓留下来了,里面的陈设都没变,我只要来这儿,晚上就会去你家里住,睡沙发,因为床是留给你的。当然了,如果你希望我抱着你睡,那也可以。”
卫儒孟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细细地擦掉墓碑上的泥。
“你知道吗,去年重新见到你的那几天,我一直在和自己作斗争,到最后我发现我每次都是惨败,所以我屈服了。从你家回部队那天,我和部队领导沟通过,他批准了我的请求,你猜我的请求是什么?”
“我提前请了婚假,只要我求婚成功,只要我们定好了时间,我的假期就立刻执行,我想真真正正地以成熟的心态来陪你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还记得那天我在你家留宿吗,晚上我趁着你睡着的时候给爸爸打电话了——说来也好笑,我其实是不能给我爸打电话的,违反了规定,我回队里还被训了,不过我爸出面说没事。当时我跟爸爸说起这个想法的时候,爸爸说,如果真的决定要面对接下来的家庭生活,必须要有承担起整个家庭而不只是两个人的责任和勇气。我想了很久,曾经的我确实没有,但现在的我,在重新遇见你之后,有,而且绝不少。”
“以前总说我要保护你,但是始终没能做到,甚至还给你带去了伤害,但是现在不会了。他们都说我没跟你说过那三个字,你也没从我口里听到过,其实我是在害怕,怕你不愿意相信我的心,怕你像曾经那样对它不屑一顾。”
“可是现在我说什么都已经迟了不是吗,你也听不到了。”
“我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现在也能出任务,右手也有力气了。本来是想每个月都来的,奈何队里纪律森严,我没那个理由跑出来。”
“大概是因为复健那段时间都在爸爸队里待着的缘故,他们在我休养的这段时间里甚至都不让我出什么任务,兄弟们有的已经归队了,我还留在爸爸身边。我妈放心不下我,但是我爸说要有军人意志,还是同意我归队了。”
“不过幸好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其实也不能说是完全恢复吧,就是右手能使劲了,徐御荣说我的状况不错。正常训练也都开始重新跟上,他们也会开始给我派任务。”
“我会平安回来的,等我。”
“不对。”
“我会毫发未损地平安回来,如果你乖乖在这里等我,那就是我会毫发未损地平安回到你身边。”
“我爱你。”
“虽然你听不见,但是还得说不是吗。”
“我爱你。”
卫儒孟喃喃地念着,直到察觉手机震动,这才拿出来接电话。简单跟那头的人说完,挂掉电话,重新盯着墓碑。
“今天来得匆忙,什么都没给你带。你在梦里跟我说在那边经常感冒,最近天气又转凉,得多注意保暖,我也不知道要怎么给你送暖炉过去,外婆不在了——但是你应该可以在那边见到我外婆,如果能碰见,记得帮我给她问好,不要让她担心我。我有部队里发的厚大衣,不会冷,穿起来很舒服,你要是想试试的话,偷偷回来穿就可以,不用让我知道,反正我肯定能察觉你的踪迹。”
“下次不许给司灏聪托梦,只有我才行。那小子还专门来我面前嘚瑟,说你给他讲了故事,还是小王子。要讲故事也是给我讲,不许给那个小王八蛋讲。”
卫儒孟在陵园待到中午,直到徐御荣的电话打来,这才起身。
“乖,在这等我回来。会毫发无损的,会平安的,我爱你。”
恋恋不舍地盯着墓碑看了好一阵,他才转身离开。坐进车里,轻轻拍拍副驾驶座上的相册,发动车子。
“走吧,去见老朋友。”
在医院门口和徐御荣碰面,两个人回到徐御荣办公室,卫儒孟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直接坐下:“之前来你办公室的那个小孩最近回来了没?”
“小孩?”徐御荣勾着嘴角,立刻反应过来。“你说程智岩?”
“之前这小子给了我不少建议来着,我想见见他。指不定还能有更前卫的建议,毕竟这小子的思想我很喜欢。”
“哟,都想听听前卫的意见了,这是决定向前看了?”
“我始终都在往前看。”卫儒孟喝了口水。“是你不觉得而已。”
“向前看就不会拒绝部队的相亲了吧,别在我面前撒这种谎,你们在我这儿都是小孩。”
“那些人可都没你学妹好,在这方面我是不打算往前看了。”卫儒孟耸肩。“我只是想知道这小孩之后还能给我点什么意见。”
“现在你的人生都能指望小孩子的意见了?”
“我听说这位可是拿过世界冠军的,不能小看。”
“别扯远了。”徐御荣笑着翻开桌上的病历。“那些女孩子怎么没我学妹好了?”
“漂亮、可爱、聪明、招人喜欢。”卫儒孟闲闲地抖腿。“好像你学妹样样均沾。”
“不是好像,是必须。那可是每次都在我们学院前几名的小朋友,你能不能别低估我学妹的能力?”
“我从来没低估你学妹的能力。”
徐御荣的笑意更明显:“那你什么意思?”
“你现在把我杀了,我找你学妹结婚去,立刻。”
“来伸出手。”
卫儒孟乖乖伸出右手。
徐御荣笑着用记号笔在那人的手腕上画了个手术记号:“带着这个去十二层,随便找个开着的手术室进去,跟里面的医生说照着这个切开,把里面的动脉切了。这样一来,你的血栓没了,血还能流得跟喷泉似的。”
“那我要缺只右手去见你学妹,是不是不太好?”
“能见我学妹,你怕是只剩个脑袋去都无所谓吧?”
“不见得,能娶的话可能剩根头发都无所谓。”
“就剩根头发怎么娶我学妹?”徐御荣再次被这人逗笑。“结个发就当办婚礼了?你还真是不挑啊,好歹有个像靳羽嘉那样的婚礼吧。”
“你学妹才不想要靳羽嘉那样的。”
那条水蓝色裙子很漂亮,她穿着就像个小仙女,在丛林里乱飞然后可以帮小公主实现愿望的那种。可能不经意间碰见她,她还能在你头上撒些小亮片。
——对,那张全身照现在也是他的护身符,几乎贴身带着。
“下次任务是什么时候?”
“没几天了。”
“就在这儿?”
“郊区。”
“注意安全啊。”
“你们救护车准备好就行了。”
徐御荣笑着往后缩:“我不用去吧?”
“那万一呢?”
“我学妹是不想看见任务失败的特警先生去找她,宋淮会躲得很远的。所以麻烦遵守你给她的承诺,毫发无损地平安回来,等你实在老得走不动了,我亲自在你手上划一刀送你去见宋淮,不客气。”
“那宋淮岂不是要等很久?”
“那不正好吗,你去找她的时候,就能换她照顾你了。”徐御荣笑笑。“之前我学妹可是跟我说过的,这位特警先生除了一日三餐就不能照顾好自己了。”
“我还说过我会照顾好她就够了。”
“现在人家可不需要你照顾,甚至可能现在过得正开心。指不定我学妹还嫌弃现在的你呢,除了部队里发的衣服就不自己买新衣服了,也不知道拾掇拾掇自己,是不是你爸妈已经不管你的日常搭配了?”
“我自己都不管,为什么要他们管?”
“我学妹会嫌弃。”
“我最近都忙得没空换衣服了,哪有时间出门逛街什么的。等这次任务结束再说,处理起来会很快的。”
“还是那句话,注意安全,我可不想上救护车。”
“知道了。”
“明天出来打网球的时候麻烦换件衣服。”
“知道了。”卫儒孟无奈地笑。“以及,我今年是我们队网球比赛冠军。”
“那真是让我害怕。”
徐御荣被急诊叫走,卫儒孟嫌坐在办公室实在无聊,待到下班时间,给他发了条短信就开溜了。